宫门前的小骚动就像石子落水般,不过掀起了一层波纹就归于平静,这会已经华灯初上,陆衍离悠悠然走在宫中,目光虽看着前方,但这宫墙内的一砖一瓦,他都记得清楚。
陌祁未与他同行,要在宫外等着自家老爹一同入宫,这是多年来的惯例,此时的秦王周围反倒没了人,看上去有些寂寥。
六岁前,他都生活在这红墙之中,母妃是先皇最宠爱的段贵妃,生得惊为天人倾城倾国,无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是女子当中的佼佼者。
后来进了宫,将自己一生都埋葬在了这个囚笼,也并不是不快乐,而是后宫佳丽太多,纵然再怎么受宠,终究还是寂寞的。
先皇不来的时候,段贵妃就抱着儿子,坐在空旷的院中看星星,偶尔唱些家乡小调,逗逗怀中年幼的孩子,数着日子过活。
新皇登基后,段贵妃要了圣恩,也随着先皇而去,陪葬皇陵,结束了荣华富贵的一生。
踏上白玉砖,陆衍离轻车熟路的进了宫内用来宴请的荣华殿,里面的朝臣已经来了七七八八,见着来人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起身下跪行礼,声音整齐洪亮:
“恭迎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陆衍离穿过人群,朝着上方座位而去,落了座,周围才响起了起身时窸窣的声音。
大渊一共就三位王爷,海阳王和赵王在各自封地无召不得回京,故而能出现在京中的,也只有秦王一个,日子久了,朝臣们也就省掉了封号只唤王爷,而那两张龙凤椅旁,也只会存在着一张椅子。
张之行坐在陆衍离下方,老脸上的忧愁怎么都散不去,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时不时的唉声叹气,连带着连秦王的麻烦都不找了。
而咸阳王未在殿中,想必是圣上听说了宫门的事,训斥了一通赶回家去了。
陌祁是和陌武堂一同进来的,朝着秦王行了跪拜礼后才落了座,对着陆衍离挤眉弄眼,又被自家老爹狠狠的踹了一脚,疼得龇牙咧嘴。
那模样很是好笑,惹得陆衍离心情大好。
等到圣上和皇后驾到,众人行了礼落座,这晚宴才总算正式开始。
于公公站在圣上身侧,清了清嗓子,拂尘往手肘一搭,声音高亢明亮,“宣——西兰国大使觐见——”
圣上明显不太开心,原本这一步骤只用明日在朝堂上见过就行了,可偏偏张之行搞出这么档子事,这晚宴被逼无奈只得隆重起来,打压西兰国的苗头还没起,这个老顽固就生生了掐灭了去。
悄悄瞪了眼张相,圣上这才敛去神色,看向门口。
前质子旌墨翊如今锦衣华服气度不凡,早已褪去了从前的胆怯,从朝臣中带着手捧金银珠宝的侍卫而过,向圣上皇后和王爷行了西兰国特有的礼节,神态自若。
他早已不是那个屈居人下的质子,不必再看他人脸色行事,再次见到大渊的圣上,内心已然波澜不惊。
“西兰国愿与大渊交百年之好,共同繁盛,愿圣上再将这平安盛世更上一步。”旌墨翊说着官腔,低着头行礼。
听着对方认真诚恳的祝愿,圣上原先的不快被冲散不少,不由得思考自己是否有些杯弓蛇影了。
毕竟总是个不成器的小国,就算派了前质子,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但从陆衍离这边看去,旌墨翊垂下的眸中,闪现出了让人意味深长的神色,那是总不甘、隐忍、蛰伏交汇而成的复杂眼神,让秦王有些玩味。
阿翊从前什么个性子他是再了解不过,抛开皇子身份,就算把他放进人群中也不一定能一眼认出的存在。
现在的阿翊却露出了这样的神色,好巧不巧的,就让陆衍离看了个正着,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而为之,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收下了身后的珠宝,圣上点着头让人入座,晚宴上惯例的歌舞就开始了。
舞者是从西兰国带来的,跳的是极少见过的异域舞蹈,这对看腻了传统的人们无疑是极为吸引目光的舞蹈。
为首的女子面戴轻纱,身子柔弱无骨,随着西兰国的琴声开始急促,只系了银铃的脚尖跟着转动,那脚腕上的银铃发出轻快的响动,竟是像合拍般同音乐汇成一体,叫人目不转睛。
短短的几个音节,灵巧的双手不断变化着姿势,腰肢随着扭动愈发明显,带着股令人血脉喷张的热烈,夺人眼球,仿若天女,娇俏而又热辣的眼神让人目不转睛,忍不住想掀下面纱一睹芳容。
一曲落毕,那薄纱上的双眸缓缓抬起,对上上座之人,暧昧又充满魅力。
仿佛在问,如何?
圣上龙颜大悦,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命人取下面纱,想要看看这勾人心魂的女人究竟生得多美貌。
女子盈盈行了礼,大大方方揭下了面纱,在这一瞬间,殿中传来了不少倒吸冷气的声音。
简直惊为天人!
堪比当年的段贵妃!
这等美人实实在在不像世间凡人,更像是从那古时壁画中而出的天女,又像是大漠中的一汪泉水,嫣然一笑就能让人失了魂魄没了心神。
此乃人间绝色也!
大伙赞叹的同时却也知道,这女子多半是要被送进宫中了。
果不其然,旌墨翊趁势起身,朝着目不斜视的圣上拱手开了口道,“她叫酥袖,是西兰国送予圣上的礼物,圣上您看……”
“好——”圣上又说了个好字,一拍手很是高兴,决定得十分迅速,“朕很是满意,就封个贵人吧!”
“圣上!”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皇后的,另一个是张之行的,顿了顿,皇后先开了口,“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呀。”
“圣上,此女来历不明,断不可这般决断,臣——”张之行说话很是直接。
“怎么朕想封个贵人你们都要拦着了?”长相话音未落,圣上就不快的打断了他,“这是西兰国的一片心意,你们这样岂不是让人蒙羞不成?”
眼看这个老顽固又要跟人死磕起来,陆衍离打了个呵欠,把那酥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不禁感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
是这样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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