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女子也听到声响,一回头,与初樱四目相对,不由睁大了眼睛,又看到李昕、潘有望几个,更是惊慌,吓得瘫倒在地,张大和张二过去,不由分说就把她架了过来。
绿杨颤声道:“春屏,春屏,我把你当我们的亲姐姐一般,我们都是姐妹,你为什么要卷了我们的钱逃跑?我们都被你害死了!”
李昕一听到春屏两个字,突然想起来,问道:“可是在宫中标了一个大会,把会钱全部卷走的春屏?”
初樱说:“正是此人,她出宫前,说是有个好营生,可以入股泉州的大船,大船运了官窑瓷器茶叶等到南番,再带南番希罕物回大宋,利润翻倍,我们宫里姐妹把多年省下的俸禄赏赐都标了会给她,盼着盼着分大钱,怎么想到再也找不到她,却原来她竟然就躲在临安的青楼里。”
绿杨跪在地上,说道:“我也是被人骗了,怪我心贪,不仅标了姐妹们的会,而且还借了利子钱,我把全部钱都给那人,以为那人可以投到大船那里,谁承想那人竟卷款逃跑,后来我不仅没钱还给各位姐妹,而且因为欠了利子钱,利滚利,如何还得出,因此被人卖到青楼中。现在请李爷和初樱姐姐救救那位坠楼的孙姐姐,她是个苦命而善良的人,而且就算是自己落难,还仗义救了我的命。现在只要你们救了她,你们要把我千刀万剐我都认了!”说完不停地磕头,满脸是泪,头发马上就散乱了。
绿杨不由转过头去,很不忍心。
乱哄哄间,突然有人报巡检大人来了,只见一个武官带着几个兵士进来,各位衙役连忙过来施礼,众人也连忙让开,见地上倒着一个着湖蓝色衣服的女子,罗天益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说:“还有气。”又大致移了移她的手,没有异样,一动她的腿,她却哼出了声。罗天益轻道:“看来是腿骨折了。”
巡检哼了一声,说:“你是哪个,谁让你检查的?”转过身来问:“这里管事的出来,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周妈妈一脸苦色过来,说道:“官爷,大家都是来青楼吃饭看戏寻开心的,酒喝多了口角就是有的。这位姑娘来我这儿的时候全身有伤,我出钱出房好多时日,她终于在我这儿养好了伤,我又放她吃了几个月闲饭,今天可以接客了,谁想她却不小心坠了楼。真是亏了大本了。官爷,我自己的姑娘自己会照顾的。”
说完周妈妈使了个眼色,一群男子就上来想抬走那位坠楼女子。
李昕突然高声叫:“慢着!”
他本是个太监,出宫时特地压低声音,才使人听不出来,这么一高声,声音突然尖利,倒把众人吓住了。他缓缓走到巡检面前,把玉腰牌一亮,轻声说道:“事关宫闱,这两个人我今天要带走,今天暂且关在你们临安的官衙,免得带进宫惊动皇后等人休息。你们好生看管医治,明天我会派人提这两人进宫审讯。”说完指了指坠楼女子与春屏。
那巡检马上低头,一步前向,把周妈妈推开,说:“把两个女子都带走。”
罗天益大叫:“且慢!这名女子腿已断,需要抬出去,你们找个木板。”
巡检看着李昕,见李昕点头,连忙吩咐衙役去找,一会儿衙役就把佣人房中的薄床板拆了下来,罗天益又指导他们轻轻把女子移到床板上,又找了两根绳子绕在门板两端,两个衙役套着绳子抬着门板,其他几个衙役围着防那名女子滑跌。
周妈妈一看人都要走了,不由地大哭起来:“天呐,今天晚上都这样了,你们都没有结账啊,我几天的生意都白做了!又白损失了两个姑娘!”
初樱咣当一声,把佩剑微微拔出,眉毛倒竖冷笑道:“周妈妈,我们的账我们自己会结,其他人的账别赖我们头上。你也别哭了,你收留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事关通天,日后抄家封楼,有你哭不完的!”
李昕知道开这么大的青楼,谁不知道后面有个大势力呢,凭初樱一个小小的宫女,再得皇后宠爱,也无法与那靠山抗衡。但是她如此狐假虎威地吓唬周妈妈,倒也有趣,不由哈哈大笑。
只见蒲寿庚上前一步,微微一笑,道:“今天晚上各位的酒席都由在下结账了,就当我今天纳妾请各位喝酒。”
顿时丰乐楼里欢声雷动,周妈妈也破涕为笑。
初樱等人出了丰乐楼,随衙役等人去临安府。初樱与绿杨一人一顶小轿,李昕与潘有望原是骑马过来,现在看到白颜等人都在走路,于是请春晓坐了李昕的马,因王鄂年纪大,潘有望又请王鄂坐了自己的马,王子期牵马。他俩人与白颜、张大、张二一起走路。
闹哄哄间,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到位于清波门的临安府,很快就有人去报,汪大人在大堂见了众人,李昕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汪大人点头说道:“是了,各位请放心,既然事关宫闱,我今天晚上也不把两个宫人关牢里了,我在府衙里找个房间让她们歇一个晚上,找人好好看着就是了。”转头看到初樱,不由笑了:“姑娘伤情可是好点了么?每次见到姑娘,都是事关宫闱。”
初樱也笑道:“有劳汪大人挂心。前几天那具白骨,宫里已经派人去查找了,估计马上会有讯息是。倒是汪大人,这临安府当得真是不容易啊,临安城里人多,案子也多。罗大人又事事亲历亲为,明察秋毫,真是个好官。”
汪大人笑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了。”
罗天益突然道:“汪大人容禀,这位姑娘的骨头折了,看她弱质也可怜,在下想为姑娘先行治治。”
汪大人对他的冒然也不在意,点点头,吩咐下人快点去找。很快就在府里柴房里翻出几块从旧床板上拆下来准备烧火的木板。
罗天益说声得罪了,然后为这位姑娘接骨,只见她痛得叫了一声就昏死过去,罗天益又把三块木板顺着她的小腿夹好,王子期早已上来帮助,他又拿布条把木板固定好。然后出了一口气,说:“今天暂且如此了。明日我去开药找材料”
春屏跪下,向罗天益磕头,嘴里不住道谢。
白颜笑道:“姑娘不必多礼,我这位老兄是个医痴,尤其是跌打损伤断骨破皮这些外伤,只要他见到必要治的。倒也不特地为这位孙姑娘。”
初樱老早想不起来那个坠楼的女子姓什么,但是白颜却记住了,不由想着这个人的观微能力这么厉害啊!看外貌很容易被他骗了,以为他是一个雄伟混沌之人,谁想竟是如此心细如发。
汪大人命人把这俩女子带走,初樱才打量了临安府衙,只见这官衙破破旧旧,作为行在的官衙,实在不配。说也奇怪,已经南渡一百多年了,临安府还不能叫都城,只能叫行在,大宋都道自己的都城还在开封,初樱一直想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李昕笑着问汪大人:“大人,你这官衙有一百年没有修过了吧。”
汪大人苦笑道:“真是一百多年快两百年前,苏轼大人来杭州当官时简单修过,当年也是因为府衙倒了一角压死了几个人,上报了才勉强给修过。自从一百多年前南渡后便再无大修,每任临安府都向官家要求装修,可官家都没有答应,眼见越来越破,我前两天向官家呈报,请求卖四百本度谍,得来的钱可以修临安府衙。官家还没有给回复呢。”
白颜突然道:“在下刚才过来,看到百姓房子簇新,人人安居乐业,官衙却如此破旧,看来宋国君臣真是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啊!”
汪大人看着白颜,也想起他们是前两天皋亭山白骨案的证人,有人夸奖总是开心,所以他得意地点点头。
众人告别了汪大人,又送白颜等人到了客栈,告辞不提。
初樱觉得有些累,问李昕:“昕兄,我们回宫吧。”
李昕诡异一笑,道:“不急,我们去一个地方,去了后再回宫。”说完指挥众人去了清波门边。
路上初樱好奇地问李昕:“昕兄,这修官衙和卖度谍有什么关系啊。”
李昕轻声说:“你当宫女的有玉牌,当官的有官印,这度谍却是僧尼的绢质凭证,上有僧尼法号和出家前的俗名,本籍和寺院等。有了这个,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当和尚,而且可以免税。但是这个度谍需要花钱向朝庭买。一百多年前的绍兴年间,军情吃紧,朝庭就卖了许多度谍来充军费。如今汪大人想修官衙,但是官家不想出钱,怕各位臣子非议呢。所以汪大人后来又呈报想卖四百本度谍,以此收入来修官衙。”
说完,又叹口气道:“多嘴了,多嘴了,我们在内宫的只管服侍好官家和各位嫔妃就好,怎么一不小心就干起政了呢!”
说话间,就到了一个府第前。
初樱一看那个府第,不由笑道:“昕兄,你在故弄玄虚么,这不是卫国公府吗?我前。。。。”她突然停住了嘴,她前两天找了卫国公传达皇后旨意,后来卫国公就派人在临安城中贴满了阎马丁当的帖子,现在官家面上还在查帖子的事呢。这个事可大可小,不能告诉别人的。
卫国公府中,贾似道正与心腹门客廖莹中喝酒聊天。
廖莹中道:“卫公可知要在大宋朝中扎根经营几十年不倒,最重要的是什么?”
贾似道喝了一口小酒,笑道:“我如果知道,要你这个智囊干什么?”
廖莹中也笑了,“乃是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八个字,大宋如今虽与南渡前开封时节无法比,但也算是人物繁阜,已与孟元老所述的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差不多了。”
贾似道不由笑骂道:“你这酸户头,别掉这些书袋了,你直接说吧。”
廖莹中于是拿了一张纸过来,写了大大的一个“金”字,道:“众口既可烁金,也可贴金。对卫公来说,只要付出小利,就可脸上贴金,第一金,是卫公去年解鄂州之围,再造大宋,需要著书立传,广为流传,这个最容易,找些无名的文人即可;第二金,是一些有名文人,只要给他们一些甜头,就可以与卫公您往来,再给卫公写些歌颂的诗,卫公可以传颂临安;第三金,是市井人物,最易欺骗,比如瓦子里说书唱戏的,只要给钱他们就会顺着人的意愿传颂;第四金,是朝里的一些臣子,他们最会骑墙头,威逼利诱就可以拉拢;第五金,乃是太学生,这些太学生是未来臣子,只要怂恿一下就会热血涌头,直捣黄龙,把他们认为的大奸臣打一顿,官家还没法子办他们的罪,不过这些人现在是冷灶,无人理,所以挺好办了,只要稍稍烧一下他们的冷灶,这些太学生就可以感恩戴德,涌泉相报,现在卫公对他们好一些,就会拜在卫公门下,卫公再提携一把,这些人将来飞黄腾达,卫公可就是满朝门生,权倾朝野了。”
贾似道不停点头问,“那积毁销骨呢。”
廖莹中在纸上写着阎马丁董四字,说道:“这四个人,虽然现在权势滔天,但可各个突破,阎贵妃深宫妇人,虽然专宠十几年,但不时有新妃子冒出来分了她的宠,最近听说官家又与青楼女子厮混,对贵妃更有些冷落,贵妃只怕每日光想着巩固专宠就头痛了,何况还有谢皇后不显山不露水地管着她。
马天骥已经被洪天锡牟子才等人围攻多时,官位岌岌可危,倒台那是迟早的事。
董宋臣只是一个太监,宫里有皇后管着,宫外有御使们看着不敢太造次,对他可以拉拢,然后慢慢想法子不留痕迹地除去他的性命,也不要伤着官家的脸面。
只有那丁大全,为人老奸巨滑,且已经在朝中经营多时,根基较深,党羽也多,得慢慢销骨,朝上可以找几个人盯住他的小错就不停向官家呈报,同时他家如有一些丑事就找小报肆意抹黑他,如他有错事就告诉太学生们,那帮子年青人气盛得很,虽然不会马上掀翻他,倒也可以折折他的气焰。”
说完,廖莹中得意地摸摸胡子,看着贾似道。
贾似道说:“还有吴潜那个老匹夫呢!我也要让他销骨!”
廖莹中吃惊道:“朝里还是需要一些做事情的人吧,吴潜就是个能做事的人,在朝中威望颇高,卫公还是留他吧,拉拢他为好。”
贾似道怒道:“宋蒙去年在鄂州打得如此惨烈,这老匹夫趁机调我去鄂州,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借蒙古人的手杀了我。幸亏忽必烈北归争王位,否则蒙古人城破迟早的事,破城之日我不是被杀就是被俘。一想到此,我就想杀了那个老匹夫,此仇我一定要报!你别劝我了,只想着如何把他打落台下就是。”他想了想,又道:“还有江家老头,他知道我的事,就算他不戳穿我,他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心里难受,也要把他弄走,他一走,他的儿子要么跟着走,要么被我调到角落头里去。对了,还有向士壁那几个军头,仗着在军中多年,以为我不懂打仗,对我当他们统师颇不服气,我也要把他们整落下马,否则真无法立威了。”
廖莹中听得他一一数过来,竟要与半朝文武为敌,连忙劝道:“目前先要把阎马丁董四人打落,那些人慢慢来吧。同时我要给卫国公进个诤言了。”
贾似道笑道:“你我相识多年,什么诤言不诤言,有屁就放!”
廖莹中说道:“卫国公官越做越大,有些时候还是藏一藏情绪为好,看那些老奸巨滑的人都是笑咪咪地捅你一刀,但卫国公却常七情上面,这样不好。象前几日皇后派个宫人来传话,你在她面前生气干什么?不怕她把你骂丁大全的话传出去?”
贾似道冷笑道:“传出去就传出去,我怕呀?”这样子,倒象是个任性的富家子弟。
说完,他转眼突然盯着廖莹中看。
廖莹中被他看得心中发毛,不由颤声问:“卫公看着我干什么,莫非我脸上长出铜钱了?”
贾似道笑嘻嘻说:“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阴阳相合,乃是天地正理,你为何不喜欢漂亮女子,却喜欢后庭花?”
廖莹中被说穿心事,不由脸红。
贾似道哈哈大笑,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后院密室里那个白面书僮如何?可惜那个人想不开,被你玩了玩,竟然就上吊了。”
一想起后院关的那几个人,廖莹中与贾似道顿时都沉下脸来。不管如何烁金销骨,后院那个大麻烦可是首当其冲要解决的了,若是被人知道后院关着的那几人之身份,传出去搜出来,只怕他贾似道被抄家罢官还是轻的。
两人正想着,突然听得家人通报,宫中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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