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屏障,叶阑雨用无比惊恐的目光看着对面那个持剑朝自己走来的女人,浑身战栗像是一只落汤鸡。
他实在受太重的伤了,不仅失去了一条施法的手臂,而且身体各处都传来非常“不协调”的感觉。电火花不时从他的体内窜出,如若他还拥有痛觉的话,此时该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了才对。
“冷静下来,叶阑雨,论及实力,这女人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方才只不过是发生了一点意外、让她偷袭得手罢了,只要不给她近身的机会,你依然立于不败之地!”
他在脑海里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或许是刚才的那番“蹂躏”实在是给他造成太大的心理创伤了,以至于即便脑袋已经分析出了结果,但身体依然抗拒着做出反应。
林琪池那双淡紫色的眼瞳里毫无温度,她抬起手上的软剑,一剑接一剑地劈砍在那层黑色屏障上,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暴走”的林琪池是十分恐怖的,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战斗素养,像个被吵醒了冬眠的棕熊般暴躁。作为阴阳家的她却似乎根本没打算过要用阴阳术来跟对方作战,这反而在无形之中给了叶阑雨巨大的压力!
叶阑雨如今只剩下一条施法的手臂了,那意味着他无法再同时使用那轮“苍白”和“墨黑”,完美的进攻和防御便出现了漏洞。比如此刻,他只能用墨黑进行极其被动的“龟缩战术”,而无法对林琪池进行任何有效的反击。
可即便是校长的“浑天”也无法突破这层没有属性的黑色护罩,又逞论林琪池?
接连劈砍了几百剑之后,林琪池那柄软剑的“耐久度”终究还是归零,然后“砰”的一声破碎成了两截!
就是现在!
叶阑雨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在软剑断开的同时,收回了那轮墨黑,然后在不到0.1S的时间内完成了施法,苍白浮现,巨大的排斥力将林琪池重重轰飞!
“轰!”
林琪池砸在了后方的断木上,脸色刷的一白,然后整个人软倒在地,嘴边已溢出了血丝。
“哈哈哈!”
叶阑雨疯狂大笑,他终于找回了信心。果然,这女人刚刚不过是运气好才得以重创自己的,正常的对局之下,她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
作为惹怒了他的代价,现在,这女人必须拿她的命来作为抵偿!
他猛地挥手,吸力发动,林琪池如一块碎布般向他飘飞了过来。这一次叶阑雨根本不打算给她留任何可能对自己造成伤害的机会,他会直接扭断她的脖子!
可在半空中的林琪池却忽然抬头,然后咧嘴,对叶阑雨露出一抹阴谋得逞的腹黑笑容。
“什么!?”
叶阑雨心里一惊,急忙收手!
但已经晚了!此时林琪池离他已不到三米远的距离,对于能够御风而行的阴阳家来说,接近只是眨眼之间!
再想逆转那轮苍白已经来不及了。林琪池的身影在半空中忽然消失不见,下一瞬间,叶阑雨仅剩的那只左手忽然被握住了,他悚然一惊,看着面前少女那淡漠的、毫无感情的面容,脑海里也同时浮现出了另外一张苍老的面容。
“你已经死了。”少女说。
连台词都跟那人一模一样。
少女高高举起右手,并指如刀,狠狠劈向了叶阑雨的头颅。
火光带着闪电迸出,叶阑雨的头颅从中间断裂成了两半,然后整个身体开始崩碎,那些构成躯体的机械零件弹射了出来,四分五裂。
陈一鸣睁开沉重的眼皮,他刚刚实在失血太多,于是昏迷过去了一小会儿。如今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叶阑雨被师姐手起刀落地劈开了头颅,不由得感到有些惊讶。
再怎么说,那也是五行宫十三年前的“天字级”啊!在阴阳术的造诣上更是无人能及,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他居然,就这样被师姐给干掉啦?
……师姐也太牛逼了一点吧!
而林琪池对于这样的“生死一线”之间的较量却似乎一点也不感到陌生。校长称她是五行宫现有学生中最像他的那一个,其实一点都没有错。他们一样的无情,一样的果断,也一样的疯狂……学校里很多学生,甚至包括林琪池的导师“束海教授”都只知道这丫头是只关不住的小野猫,常年杳无音信,也只是认为她是在外面疯玩,或者干脆就是在搞代购赚钱……
但稍微深究一下就会发现,林琪池其实每一次“消失”的时间点都很微妙。通常都在校长回校后的当天或者第二天。而五行宫但凡有什么大事发生,几乎都会跟这名奇女子有关。
校长信任她,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侄子“叶墨”。就拿接陈一鸣来五行宫这件事情来说,叶平生没有派叶墨去,也没有派学院任何一名教授去,而是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让这个看起来跟此事毫无瓜葛的“外人”去执行,就足以见得林琪池在他心目中的“顺位”有多靠前。
实际上,这么多年来,校长都在有意无意地让林琪池走向当初自己的老路。如果说他给自己那三个孩子规划的道路是从政,那么他给林琪池规划的道路,便是——掌权。
林琪池去过很多地方,有过很多身份,替校长执行过很多次秘密任务,甚至为他干掉过很多不能提及的敌人……铁血的强权需要冷酷的手腕,“多数人”的和平是建立在“少数人”的牺牲之上的。这其中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五行宫校长”能够去做的。而校长从来都是一头老狐狸,他知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而很显然——林琪池并不能算作他的弱点。
林琪池很聪明,她做事从来不问理由,这一点尤其令校长感到满意。
这世上,知道得越多的人,往往死得更快。从为校长办事的第一天开始,林琪池就和这头老狐狸达成了某种“默契”。校长从来没有教过她任何东西,也没有告诉过她任何的真相。但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却俨然成为了第二个“叶平生”。
……
林琪池捂着自己的肚腹,缓缓转身,踉跄着朝陈一鸣行来。刚刚叶墨的那一击显然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内伤,但她已然学会了隐忍,将疼痛混合着鲜血默默咽下,像是一头在黑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狼。尽管她曾经、或者说“现在”依然是齐国平昌侯府的千金大小姐,但自从入学五行宫的这三年时间以来,她已经“改变”和“成长”了太多太多……
“师姐……”
看着一瘸一拐朝自己行来的林琪池,陈一鸣挣扎着想要站起,可全身各处立即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疼得他嘶嘶抽着冷气,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还好吧?”
林琪池对他伸出手来,微笑道:“该不会想让我背你回去吧?”
陈一鸣一怔,郝颜道:“那师弟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胆子还挺大的嘛!”林琪池瞪他:“如今都敢把坏主意都打到你师姐的头上来了?”
“没没没!”陈一鸣立即否认:“我这真是特殊情况!哎哟哟,你看,这动一下手指都跟要了我老命似的,师姐你要不背我,师弟我怕是只能暴尸荒野了!哎,可怜师弟我年纪轻轻的,今年才十八岁,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段,跟一朵花似的,就这样白白枯萎了,多可惜啊不是?”
林琪池愣了愣,忽然“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就你还一朵花?什么花?油菜花吗?”
“油菜花就不是花了吗!白百合还能出轨、野百合还有春天呢!”陈一鸣据理力争:“我这一身伤可都是为了救师姐你才落下的啊!我不管,你得对我负责到底才行!”
“行行行。”林琪池说不过他,只得无奈叹气,“你等等,我去找根树藤先。待会儿把你绑在我腿上,以后我走哪儿你跟哪儿,总行了吧?”
“传说中大佬们的腿部挂件?”陈一鸣眼瞳一亮:“如此甚好!”
林琪池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然后才转身往树林里面走去。
陈一鸣心里美滋滋的,心想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是这种情况了吧?
一想到待会儿师姐带着他,然后风风光光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场景,他就觉得无比酸爽。他们会解开之前所有的“误会”,他们会意识到,自己和师姐才是今夜打败了大boss、解开了五行宫之危、并拯救了他们所有人性命的“大英雄”,他和师姐到时候就像传说中的“神雕侠侣”一般,站在襄阳城的城墙上,迎接万民欢呼!
真拉风啊,简直就是人生巅峰了有木有?他陈一鸣当了十八年的“隐形人”,今儿个真的‘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了!从此以后再没有人会瞧不起他这个‘天字级’了,他的名号甚至会传遍全世界,到时候各国的记者们会排着队的想要采访他,那些诸侯们会也会争前恐后地前来拜访他。到那时还不是分分钟拜相封侯?即便师姐有个王室的未婚夫又怎样?都9102年了,还搞什么‘娃娃亲’,简直就是封建时代的遗毒!我们要提倡自由恋爱知道伐!
有了师姐,又有了地位,简直就是‘事业’‘爱情’双开花啊!
“无论如何,待会儿我该主动跟大丁他们道个歉才行。”YY之余,陈一鸣不忘提醒自己,“都是年轻小伙子嘛,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大不了请他们去‘翠雪斋’吃顿好的!到时候向烨……”
他的思绪忽然卡住了,仿若琴弦崩断,琴声戛然而止。
他似乎现在才真正地意识到,那个情商最高酒量最好、那个一进KTV就喜欢抱着麦克风不放、那个总是一脸微笑的“八目神君”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们几个,大丁、夏侯敏、潘翰飞、刘灿,也再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称呼自己为“老大”,然后一起嗨,一起疯,一起哭一起笑了。
有的裂痕和创伤,并不是一顿饭、一杯酒就能够治愈得了的。就像青春总会散场,那些熟悉的人总会一个个消失于海角天涯,直至音信全无。
陈一鸣忽然感到那样的悲伤。他垂下头,脑袋里走马观花一般回想着往事。其实他来五行宫的时间并不算长,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月不到而已。但这一个月时间以来,他实在经历了太多的东西,甚至超过了他之前十七年人生的总和。
他第一次有了目标和理想,也第一次有了喜欢的女孩子,第一次成为“焦点”,第一次有了推心置腹的朋友……第一次喝酒,第一次熬夜用功学习,第一次收获成功的喜悦,也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他不禁想,倘若自己当初没有答应师姐的邀请,此时的自己又会是怎样一幅状态呢?以他“昼伏夜出”的宅男习性,此时大概还抱着可乐缩在床上熬夜追番打游戏的吧?不会有那么多的喜悦,也自然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
他可是真的差点死掉的诶,而且不止一次。
貌似自己真的不太适合这样的“冒险”生活。以往中二病严重的时候,陈一鸣也向往过像路飞那样自由自在地四处冒险。可当有一天,父亲消失不见之后,他真的有机会过上这样的生活,不用再早起,不用再挤校车,不用再听班主任啰里吧嗦,不用再躲在被子里玩手机……于是那天早上,他鼓起勇气,收拾好行囊,坐上了跟学校方向相反的地铁。在地铁里他满心憧憬,想象自己一个人到了传说中的“魔都”上海,在那里他会租一间只有十来平米的小屋子,然后找个便利店打工,一步步打拼,他从打工仔升职成了经理,再摇身一变成为了老板。在商界打拼了十几载,看惯了灯红酒绿、尔虞我诈之后,他终于累了。于是有一天,他走出别墅,将自己那辆奥迪R8的钥匙随手丢给了一旁等候的司机,告诉他将自己名下的资产全部捐赠给红十字会,然后像十七岁那年孤身一人来这里的时候一样,背上行囊,独自坐上了返乡的飞机……
真感动啊,当时坐在地铁上的陈一鸣就被自己给感动得红了眼眶,差点没落下泪来。
然而当地铁到达火车站的时候,车门敞开,风从外面猛灌进来,那些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蜂拥着往里面挤,陈一鸣在人浪的中央,就像一块夹心饼干一样,根本找不到通往外面的缝隙。”让一让!让一让!让我出去!让我去魔都!我要去追随我的梦想!哎呀谁在拉我的包?我手机呢?我手机呢!”……
最后的结果是——他的热情维持了两个小时不到,就以“手机被人给顺走了”而告终。
他又独自一人坐上了去学校的电车,如丧家之犬般灰头土脸。而从那以后,他便老实了,再也没想过要“奥迪R8”,也再也没想过要“仗剑走天涯”。
可能自己真的没什么“主角命”吧,每次都“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次要不是师姐给力,只怕现在自己也已经成为一具死尸了吧?当英雄固然是一件十分拉风的事情,但相比于“高风险高回报”,其实陈一鸣还是更愿意过安安稳稳无波无澜的小日子。说白了他其实就是个俗人,有色心没色胆。
这样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陈一鸣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等到忽然打了个喷嚏的时候,他才终于清醒了几分,然后四望,发现周围不知不觉间居然升起了很浓的水雾,并且温度也明显下降了很多,手臂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牙齿打颤,哆嗦道:“师姐咋去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回来?不会迷路了吧?”
“咕咕咕……”
忽然有鸟类发出的声音在白雾里响起,同时有黑色的影子从眼前快速地飞过。
陈一鸣打了个寒颤,忽然清醒了许多!
他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的地方,刚刚那只从自己眼前飞过的“鸟类”,它、它只有半边翅膀!
很快更多的怪异声音从他的四面八方传来,有的像是动物的吼声,有的像是鸟类的鸣声,有的像是哀嚎声,有的又像是笑声……白雾中群魔乱舞,那些或大或小的黑色影子在里面翻转腾挪,像是上演着一出诡异的恐怖片!
陈一鸣怔怔地望向前方的地面,瞳孔忽然凝固了。
不知何时,原本陈列在那里的、叶阑雨四分五裂的“尸体”,已然消失无踪!
他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于是急忙抬头——
果然,在头顶大约十丈高的地方,一轮红黑色的阴阳阵正顺时针旋转。从阴阳阵的里面探出来一双双黑色的大手,它们攀附在符文的上面,似乎努力想要突破那层无形的“枷锁”,然后从地狱深处爬升而出!
“摄魂阵!?”
这一刻,陈一鸣只感觉头皮发麻,脑海里“轰”的一下子炸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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