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世事无常
年初七，也是老哑巴的头七。
依着饶洲的风俗，云若来到渭水河边，将老哑巴的骨灰坛子，放在了竹排之上，看着竹排渐渐往江心漂去。
燕儿还是来了，一身素白的绒袄绵裙，看向云若的眼神里怨气未散：“我是来送阿巴爷爷最后一程的。”
“对不起。”云若没有去看燕儿的眼睛，轻声说道。
“你没有对不起谁。”燕儿声音清冷的犹如这渭水河边凝起的薄冰：“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云若低头，默然不语。
燕儿看到云若这般犯错了的孩子般的神情，突然又有些心疼，伸出脚尖在云若小腿上轻踢了一脚道：“喂，小哑巴。你现在不哑巴了，总该告诉我名字了吧？”
“云若，白云的云，若有若无的若。”
“云若……”燕儿重复了一遍云若的名字呢喃道：“云聚云散，若飘若渺，还真与你相合呢。”
天上云卷云舒，一如世事无常。
渭水河上突然来了一艘雕窗画阁的高大船坊。船坊中喧嚣如市，笑闹着一群锦裳着冠的年轻人。
“颜兄，你说那芝仙子会来赴约么？”
“古道颜家与我等诸家相邀，落流居终是会给些薄面的。更何况有咱们饶洲的青年翘楚，大名鼎鼎的颜二公子亲写书信，嘿嘿，那芝仙子相会之心恐怕同你我一般急切呢！”说话的是丘黎城董家的董诛琤，年约二十四五，在船坊上的青年中，年纪算是大的。此时正拢袖躬身地站在一位儒衫紫冠的少年身后，言语中满是谄媚。
儒衫紫冠的少年是古道颜家的二公子，颜无回。古道颜家在饶洲可是一等修真家族，颜无回年方十九已入筑基之境，在修真界也是算是少有的天才。
可笪邬国不比大秦，而是与宣岩国类似，就算是一等家族与一些修真大派相比，底蕴也差之甚远。此时相邀的是笪邬国两大修真门派之一的落留居，新一辈大弟子芝仙子。她究竟会不会来？其实颜无回也是心里没底。
颜无回立于船头，眼看着约定的时辰将至，仙子却渺然无讯，心中已有几分急躁。
“听说无回兄在年前就已经收到宣岩国琅殊派的招揽书信，据说一入门就是核心弟子身份？”一位绿衫少女开口问道，眼里波光流转掩不住的倾慕之色。
这是颜无回的得意之事，听到有人问起，顿时按下了心中的急躁，眉宇飞扬嘴上却谦虚道：“蒙琅殊派的各位长辈抬爱，确有其事。”
“宣岩上三门不是天剑门，太常门和七玄门么？可不曾听有琅殊派。”说话的是同为古道的柳家公子柳鸣，同为一流大族却始终被颜家压过一头。此时言语不免带上了些许酸味：“再说宣岩虽与我笪邬交好，毕竟是个外邦。若不是上三门，又何必舍近求远？”
“孤陋寡闻！”董诛琤阴鸷的小眼，斜睥着柳鸣道：“若不是我笪邬国两大上门，落留居和禅觉寺一个只收女弟子，另一个去了又只能做和尚。你以为以颜公子的资质需要去外邦门派？而且不怕告诉你们，从宣岩传来消息，要不了多少时日，这宣岩上三门琅殊必有一席之地！”
众轻年大哗：“上门变动，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情。董兄说的可是真的？”
颜无回扬眉道：“此事在宣岩修真几乎已人尽皆知！”
“上三门核心弟子啊！无回兄，恭喜恭喜啊！”
“琅殊派核心弟子，如果再得落流居芝仙子亲眯……啧啧！”
“哈！怪不得无回兄选这年初七的日子，原来是暗藏七夕之意，看来无回兄不但天资出众，而且这情商也是上上之选，果然不愧我辈翘楚啊！”
颜无回在一片恭维声中，飘飘然几乎要立马飞升。
“无回哥哥，听说你已入筑基二层之境，不妨露一手给我们这些还徘徊在练气期的小辈儿开开眼界？”绿衣少女拉着颜无回的衣袖嘟唇撒娇，整个人都快依进颜无回的怀里。
“好！”颜无回心情大好，斜眼看到了江心的一张竹排，竹排上好像还放着一黑瓷坛子。“那个难道是？……嗨！管它呢！”颜无回念头只是一顿，伸指一甩，一条水龙凝气而出，为了加强声势效果，水龙还在半空里旋身一盘才呼啸着往竹排扑去！
“那？那是什么？！……”燕儿目瞪口呆地望着江面上的一幕，然而接下来云若所为，更是让她心中如洪钟大吕，震慑心神！！
只见云若周身募然旋起一阵风霜，一步踏出！脚踩江面激起的浪花，不等落下便凝成了朵朵寒冰，江心数丈距离一掠而至。在水龙险险要扑向竹排时，云若探手而出。
“吼！”一声愤怒的低吼，云若没有掐任何法决，单手擒在水龙颈部，旋身的霜花从水龙身上渗入凝结，随着一声爆响，凝水成冰的水龙化做片片冰削轰然瓦解。
云若再一掠身站上船头，丝毫不掩眼中的愤怒：“你们……是谁？！”
从云若踏浪而起，到捏碎水龙，直至掠上船头，这一切仅仅不过一瞬。满船的少年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
“我们是饶洲各家族的修士。”颜无回第一个反应过来回答道：“不知道友突至，所谓何事？”
“那道水龙是你放的？你可知竹排上所放何物？”云若声音冷若寒冰。
颜无回在惊愕过后，发现来人的气息也不过就是筑基二层，看年龄更是比自己还小上不少。颜无回本来就心高气傲，这会儿还有满船的饶洲同道看着，如何肯弱了气势，沉声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云若罡气鼓荡，一道火蛇顺指而出！颜无回早有防备，双手抱圆，一面厚实的水罩就挡在了身前。心中暗暗冷笑，我当是什么高手，在这江河水域之上居然使用火蛇术这种粗浅的火系术法，等我化去火焰水罩成环就可困死这小子。
云若似乎对这水罩视若无睹，引着火蛇欺身而进。在火蛇将与水罩相触时，烈炎之中募然窜起数条青黑藤蟒！
“火中生木！无回小心！”董诛琤大声出言提醒，却还是晚了一步。青黑藤蟒蛮横地洞穿了水罩，夹杂着炎火之气，破开了颜无回的护体罡气抽在胸前。
颜无回锦衣碎裂，倒飞而出。董诛琤纵身一接，才使得颜无回没有飞出船坊：“颜公子你可没事？”
云若这一击看似凶狠，其实是收了几分力道的。藤蟒也只是破去了颜无回的罡气，对他本人却是没造成多大伤害。不过饶是如此，颜无回如今也是衣裳褴褛，胸脸之上更是被烈炎染上一抹抹碳色，犹如乞儿。
“一招……仅仅一招就败了么？颜公子不是号称颜家的第一天才，怎么就……”
“是啊，同样是筑基二层，人家看上去还小上好些岁。。。”
听着耳畔的窃语声，颜无回是急怒攻心！当着这么些饶洲同道，若是今日不能将此子赶下舟坊，我颜无回当真是要颜面无回！
颜无回一把推开了董诛琤，翻手取出了一把金面铁骨的折扇，将真气提至极致，再将两颗不明材质的碧色小环往空中抛起，脚踩的则是颜家的家族绝学“落樱步”。
颜无回一步一摇扇，晃动间，一而化二，二而化四，身形虚实交错仿佛有落英缤纷。两个碧色小环，在空中不断碰撞，如击罄相和。若不是颜无回此时衣裳褴褛，还当真是潇洒非常。只是现如今却像是一群瑟瑟秋风中乱舞的戏子。
云若脸上露出了几分认真之色，“落樱步”不愧为颜家的家族绝学，云若在那些交错的人影中丝毫辨不出哪个才是真身。
“既然辨别不出，与其让乱花迷眼，不如不看好了。”云若闭上了双眼。天下决第一层，观微之境可不是仅仅用眼睛看而已，更重要的是身体的“感”。
一阵江风吹过，那些温和掠过的是自然的水灵。身前一丈三尺处，肃杀而舞的是碧色双环的金庚之气。而那些时隐时现飘渺不定的，就是他那把铁骨折扇了。观微之境下，周身数丈的灵气波动，不观而及微！
“落樱步”数步迈出，颜无回与云若已近在咫尺。颜无回的冷笑已浮上嘴角，金面铁扇四面同击，碧色双环上下而攻！
“终究只是些虚影，你不过一个人而已。”云若错身一步躲开碧色双环，在金面铁扇即将触及额面之时，微一侧头探手捏住了颜无回的喉咙，手上真气一凝截住了颈脉。
“啪！”折扇落地，颈脉被截，颜无回手脚僵垂，甚至连冷笑都还停在脸上。云若单手捏着颜无回的咽喉举出船坊之外，作势欲丢。
“不要！”董诛琤开口道：“颜公子不但是古道颜家的二公子，更将是琅殊派的核心弟子！若是颜公子有何不测，无论是颜家还是琅殊派都不会放过你的！”
“哦？宣岩的琅殊派么，有意思……”云若转头对着颜无回说道：“喂，他们说不放过你呢。”
颜无回自小因为灵根出众的关系被家族百般呵护，哪里经历过这般局面。筋脉被截，别说体内真气，就是连手脚都动不了。这下面就是涛涛渭水，只要云若松手，他这位青年翘楚就要淹没在这渭水之中。
此时的颜无回还哪里顾的上什么颜面，鼻涕眼泪都糊了一脸：“求……求你放……放过我。”
“你知道那竹排上放的是什么？”
“知……知道。”
“那为什么要突然攻击？”
“我……我只是随意选了个目标，原以为这不过……都是些凡夫俗子的骨灰，所以不曾在意。若是。。若是知道与道友有关，我断然不会……”
“凡夫俗子？呵呵，才入修真就视众生为猪狗了么？”云若眼神渐冷，手指渐渐松开。
“手下留人！”一声清脆若铃的女声传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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