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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碎了烟花

    腊月三十,大年夜。

    老周家就三口人,四间偏房前后两厅,里外一厨一柴房的青瓦石墙屋子,显的有些冷清。

    燕儿娘个子不高,膀大腰圆的身子骨比老周还厚实些。一双胖手灵窍地在糯米盆子里翻飞着,不时丢出一颗颗裹着芝麻馅儿的汤圆丸子,嘴上也没有歇着:“我说燕儿啊,过了年你有十六了,是大姑娘了。再梳这闺女式样的垂鬟分肖髻,要惹邻里笑话的。”

    “哼!”老周哧了一鼻子:“谁笑话?谁有能耐笑话?这十里八乡的能找出一个比咱家燕儿俊俏的么?笑话个啥!”

    燕儿娘怒瞪了老周头一眼想要发作,可又看了看坐在竹椅上刺绣,这会儿头都低的看不见脸的闺女,软了软性子道:“话虽这么说,可再俊俏也当不了饭吃啊。姑娘家就这几年子的水灵,谁逃的过人老珠黄的一天?早些找个好人家,不说为老周家添些香火,也是为自己后半生寻个依靠。”

    说到添香火的事儿,老周也动了心思:“燕儿啊,老虞家的大娃子不是还挺好的么。捕渔的本身不差,人也憨实。老虞头也应下了,如果你俩能成,他不介意大娃子入赘到咱家来。而且你不是挺喜欢老哑巴捡来的那个哑娃子的么?大娃子不爱说话,和哑巴也差不离!”

    燕儿手指一颤,绣花针刺在了指尖上,雪白的绢绸染起了一抹艳红。

    “周二苟!”燕儿娘飞起一块糯丸子就砸在了老周头身上:“会说人话么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老周头懦懦道:“我说错啥了?我说的实在话好么。”

    “好了!您俩别闹了。”燕儿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年后虞伯伯再问起,您俩就应下吧,我就和虞娃子处着。”

    燕儿娘一愣神:“燕儿你说真的?”瞅着燕儿点头,燕儿娘道:“闺女儿,不是娘不明白你的心思。那哑娃子虽说各方各面都比村里其他娃子强上不少,爹妈也没有嫌他清贫的意思。只是他毕竟来的蹊跷又不知根底,更何况哑巴这毛病可是会留根的。你也不希望将来自己的娃娃连娘都不会喊,对吧?”

    “哎”老周头突然叹了一声:“那爷儿俩也是可怜,昨儿个听王癞子说他路过哑巴家讨口水喝,见那老哑巴瘫床儿上,出气儿多进的气儿少咧!”

    “啪!”燕儿手中框竹的秀绢摔在了地上:“爹,您……您说什么?!”年前家里忙碌,燕儿已经有一阵子没去老哑巴那儿了。猛然听闻,却是老阿巴病重!不等老周头回答,撩起裙摆就冲出了家门。

    “燕儿!今儿年三十啊!”燕儿娘急急喊,出门要追。老周头却是一把将媳妇拉住:“由着她去吧。”

    “都你给惯的!谁家闺女会年三十往别个人家跑的?!”

    老周头少有的硬气吼道:“年三十咱家年年有的过,老哑巴怕是难有下个年三十了!”

    村尾,老哑巴家。

    庭前菜地,没有一丝绿意。一陇陇冻土,或长条或正方,仍是被修整的一丝不苟。插枢的木门两侧,对联艳红如血。前厅也是干干净净,房梁风干的咸鱼腊肉挂满了梁勾。这原本会有一席丰盛的年夜饭,却是厨净灶冷,不闻半点烟火。

    里屋,云若倚床默坐,束手无策。

    老阿巴病的并不突然,耄耋之年再加上长年累月的辛劳,老阿巴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若不是近半年来,云若以岩灵芝温补着,这一天恐怕会来的更早。只是现在,老阿巴破革似的心脉,就算温婉的芝草也无法再吸收一星半点。

    躺在床上的老阿巴,浑浊的双眼直直地望着房梁,似在追忆过往,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啪啪啪……”一串急促的脚步从前厅传来,在里屋门口嘎然停住。燕儿立在门前用疑问的目光看了一眼云若,云若缓缓地点了点头。燕儿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收起脸上的惶急,轻轻地走向床沿。

    “阿巴爷爷,我来了。”一声呼唤,将老阿巴从悠远中拉回。老阿巴凝起双目,仔细辨认了一番,浑浊的眼眸陡然并出了神采:“阿巴,阿巴……”老阿巴挣扎了一下,想要起身像从前一样翻箱倒柜地找出燕儿最爱的零嘴儿,可费尽气力却仅仅能够举起一双手臂。

    “听说您又病了,本郎中就来了,不怕,不怕哈。”燕儿盈着泪努力让自己笑的不那么苦涩,轻轻地抓住老阿巴的手腕。手很凉,枯槁的仿佛没有重量,脉搏细弱到指尖几乎感觉不到跳动。

    燕儿的心紧紧一揪:“当当当当……您看我带来了什么……是你最爱的雪梨膏……包你药到病除。”仍然和从前一般的话儿,却是不复往日的调皮,声音几近哽咽。

    老阿巴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却是摇了摇头。将手臂从燕儿的手中抽出,没有去拿雪梨膏而是牢牢地握住了燕儿的手掌。

    “阿巴!阿巴!”老阿巴突然有些喊的有些急躁,起伏着胸口,另一只手努力伸向了云若。

    云若靠近了身子,接住了老阿巴的手,眼神有些迷茫。

    “阿巴!阿巴!”老阿巴颤颤巍巍地用尽全身力气,将燕儿的手放入了云若的手心,望向燕儿的眼神近乎哀求。直到燕儿咬着唇,点了点头。

    这一瞬,老阿巴仿佛脸上都红润了几分。

    “噼里啪啦,嘭!!……”窗外接连响起辞旧迎新的炮竹声,已经有人家吃起了年夜饭。

    “该来的来了,该走的就走罢。”老阿巴听着喧闹的岁竹,带着灿然的笑容,合上了双眼。这一闭眼,割断了往事,阻绝了阴阳。

    “哇……!”燕儿俯身大哭,哭声掩盖在喜庆的爆竹中。眼泪如决堤的河水般流出,眼泪却留不住任何自己想要的,能留下的仅仅只是伤悲。

    “别哭……”云若幽幽地叹道。

    燕儿惊愕地抬头,抽动着双肩却忘记了哭泣:“是……你在说话?”

    “是我,别哭。”云若木然回答。

    “你!你不是哑巴?你会说话?阿巴爷爷知道?”燕儿的眼睛瞪的很大。

    “爷爷知道。”

    “你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燕儿扁着嘴,眼睛里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爷爷知道,你却不告诉我?!我一直一直把你当朋友,你却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原来你一直当我是个外人!”

    云若默然,仿佛真成了一个哑巴。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燕儿的话,他本能的觉得自己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怕留下羁绊,却偏偏留下了。伤害,即使是无意的伤害,也不见得会比故意伤害来的浅薄。

    “我讨厌你!”燕儿踉跄着脚步跑出了屋子,出了篱门却微微顿脚,偷眼回头却不见有人追来,甚至不曾听见一句挽留的话。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举步再走,每一步都将本就破碎的心,踩的痛彻心扉。

    “嘭!”年三十的烟火乍响。

    或许孤独,或许迷惘,无人来往的路上,没了方向。是惊鸿一瞥,是转身无念,暗寂夜央的天上,碎了烟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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