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次日正午,柴景才幽幽醒转过来。
睁开干涩的眼睛,他第一眼就看到耿烨在旁边打盹。看他眼圈那么黑,估计是守着自己彻夜未眠。
柴景没有惊动他,而是重新闭上眼睛,昨天的一幕幕犹如梦魇一般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回忆起穆公子那骄横跋扈的话,柴景不禁暗暗攥起拳头!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
到现在为止,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让他最害怕的不是虎视眈眈的狼群,不是毁天灭地的龙卷,不是唯利是图的贼寇,也不是让人寸步难行的毒蛇。
是一言不合就放火杀人的穆公子?是勾结贼寇祸害主家的黄鸿天?还是扮猪吃虎佯装可怜却随时在背后捅人一刀的赵宗良?
果然,最恶毒的是人心,最难测的也是人心,这回,他是真真正正体会到这个时代的可怕之处,弱肉强食的原始竞争,一不小心就会遭人算计,甚至丢掉性命!
明知道自己的未来将面对很残酷的现实,可怎么也没想到,就连一个过路人都能对自己动了杀机?真是防不胜防!
即使有这样那样的高贵身份,可是要是狠不下一颗杀伐果断的心,一切身份都只会是负累而已,自己会渐渐变成一块人人觊觎,任人宰割的鱼肉。
自己能变成一头吃人的狼吗?
之前柴景所受的教育,他二十多年熏陶出来的内在品格,决定了即使回到野蛮当中,也不会立刻成为一个野蛮人!
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这种灵魂的蜕变,需要时间……
他的拳头捏的太紧,以至于整条手臂都微微颤抖起来。
耿烨眯着眼睛,发现他的动作,顿时跳起来,却又凑近他的脸放轻声音,怕惊扰了他似的。
“公子,公子?你醒了吗?”
柴景睁开眼,认真地看着耿烨,他开始庆幸有他陪自己一同来到大梁国。
这人虽然平时没个正形,可他却是发自内心的忠诚,或许这种忠诚不仅仅是对他柴景,而是对整个北苍国。
“水。”
柴景的声音透着被烟火燎过后那种特有的暗哑,却让耿烨精神振奋!
他跳着脚去给柴景倒了半杯水,然后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喝下去。
“公子,哪儿疼吗?”按照大夫之前的指导,耿烨小心地问。他已经派人去喊大夫了,可仍然急于探查二皇子的状况。
柴景虽然浑身上下都像被拆散了一样,可还是摇摇头。
耿烨松了一口气。
“敖风呢?”
耿烨怔了怔,才想起来这个难听的名字正是昨日公子给那匹黑马新取的,连忙回答:“在隔壁院子里养着,能吃能睡!公子放心!”
“没伤着么?”
“没有——”耿烨顿时一脸崇拜:“公子识马的眼光简直绝了,那哪是马啊?那简直就是一条龙啊!公子还记得么?当时……”
柴景嫌他聒噪,微微抬手:“昨夜的火,有什么说法?”
耿烨迟疑半天,这才回答:“县衙已经着手调查了,不过依我看,查出凶手的希望很渺茫,还有……他们问起公子的身份,我不敢隐瞒,偷偷告诉县令了,他说要等公子醒后再来拜见。”
柴景陷入沉思,让县衙替他找出穆公子,当然事半功倍,这扬海县中有不少人都认得他。
可是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他堂而皇之地来放了一把大火,根本就不避讳自己的身份,这样嚣张的人,也不知道有什么依仗,一个小小的县衙动得了他?
“去告诉县令,我身体抱恙,就不见他了,你告诉他,火是一个穆姓公子放的,让他自己去查。”
不料,还没等耿烨出门去见县令,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
随从来报,门外有一位姓邓的老者来访,特意来探望柴景柴公子。
柴景回忆了一下,在整个扬海县,他认识的姓邓的老者,就只有那位有过两面之缘的邓翰成了,他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快请!”
邓翰成一脸凝重地走进来,一看柴景的样子,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七皇子慕容林修干的好事,他本不愿给他收拾烂摊子,可被他带来的下人求到头上,实在没法推脱。
“邓老伯。”柴景微笑招呼。
他强撑着让耿烨把自己扶下床,迎接这位高深莫测的老先生。
“柴公子……伤的不轻啊!”邓翰成忧心忡忡地说。
“老伯的消息可真快!”柴景咳了两声,笑容不减:“无大碍,就是呛了烟,休养几天就好了!”
邓翰成看着有些虚弱的柴景,再想想慕容林修,有些难以启齿:“柴公子可知院中如何起的火?”
他这个问题让柴景有些诧异,他感觉这老头今天不像是来探病的。
再一想,他和姓穆的狗贼明显是认识的,难道是来求情的不成?
想到这层,他的脸渐渐沉下来。
“纵火之人老伯也认得,就是在庙里遭了天谴的那位穆公子,看来他是把一肚子邪火撒在我身上了。”柴景冷笑一下,盯住邓翰成的眼睛。
“天谴”两个字让邓翰成听得十分难受,他长叹一声说:“公子也是明眼人,老朽一大把年纪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我此番前来也是受人所托……”
“是穆公子吗?”
“正是。”
柴景别过头,冷冷地说:“邓老伯请回吧!”
“柴公子先听我说,昨日穆公子负气前来,已经得过柴公子的教训!老朽事先不知道柴公子受伤如此重,这才豁出一张老脸为他求情,既然来了,就请公子看在老朽的份上放他一马吧?”
这话说的柴景一头雾水。
什么叫得过教训?
他忽然想起火势刚起时穆公子逃走时发出的那声惨叫,目光渐渐开始游移起来。
邓翰成见他有些动摇了,连忙趁热打铁:“柴公子,穆公子性命危在旦夕,还请摒弃先前的不快,就饶他这一次。”
“我饶他一次?他浇油点火的时候,可曾想过放我一马?”柴景平静地反问。
邓翰成叹了口气:“柴公子大人大量,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柴景轻哼一声:“邓老伯不用给我戴高帽,我看阁下举手投足也是一身贵气,不该与那种小人为伍才是,却跑来做说客,图的什么呀?”
邓翰成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他一直以来骄横惯了,柴公子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过后我一定让他给你赔罪!”
柴景摇头:“你也说他骄横惯了,如何会把我放在眼里?再说,连他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又该如何帮他?”
邓翰成奇道:“柴公子不知道?难道不是柴公子所为吗?”
“我?”柴景苦笑,“我当时被他困在房间里插翅难飞,这么说吧,没死成算是老天眷顾,我怎会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这可怪了……”邓翰成本来就高耸的眉心鼓得更高,“难道咬伤他的那条蛇不是公子所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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