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什么意思？这老头说话神神叨叨的。”晶晶问道。孟秋离和鹿幽鸣没有接话。其实修真界里，尊崇修为和实力，风气并不是很沉静。像她们年轻一辈，所读大多是法术功法，对道法典籍研究甚少。太一观则相反，观里多研道法，对修为和法术不太在意。
语墨见众人没开口，遂道：“此句出自庄子的《齐物论》，指有所小成的人容易迷失，反而看不见道。人本性如此，一无所知的时候，会努力钻研，广开言路。等有点小成绩的时候，反而容易故步自封，一叶障目，陷入对自身的迷恋里。”
“有道理。”鹿幽鸣若有所思，“自身的束缚最是不易察觉，往往忽略。继而初心有失。可见这自身的思想壁垒，最是难打破。因而需要时时反省，照见真我。所谓识心见性，如此是也。”
几人露出了悟之态，秋离忽然赞叹道：“南儿的道法不错呢。”
“是说。”晶晶笑道。
慕言长老带着众人往珍珑阁走去。礼仪过后，就是新弟子去珍珑阁领入门宝物的时候了。新弟子们都激动不已。
珍珑阁中，收藏着太一宗数千年来积累的法宝法器和修炼典籍，是太一宗防御最严格的地方。主阁是一个圆顶的四层建筑。每层的砖瓦都是乳白色的琉璃瓦，石柱是半透明的黄晶。六角檐上分别镶着海陵晶石。众弟子站在珍珑阁前，仿佛置身仙境。
此时忽然出现一个弟子，踉踉跄跄跑到慕言长老身前，大喊一声。
“长老出事了！里面……里面有一具尸体！”
众人大惊。
案发现场在珍珑阁右侧，尸体被掩映在附近茂密的草木里。珍珑阁有宗主和各长老设下的禁制，故而常年没有人看守。尸体所在位置比较隐蔽，若不是此刻大批弟子前来，平时有人路过也不容易发现。
一具男尸，穿着主峰印纹的轻云道袍，死在了拜师大典上。
多么震撼。
新弟子一时都懵了。
“这、这不是高岳晨吗？”一个弟子惊呼。
慕言长老面色阴沉，对燕恪吩咐道：“传令封锁主峰，所有在场人员不得外出。”
这是要软禁啊，大家面色都有些紧张。新弟子刚入门就赶上这等场面，有的人吓得脸色煞白。
另一个弟子进珍珑阁检视了一圈，出来对慕言长老耳语了几句。珍珑阁从上到下，分天地玄黄四层。越高层的宝物越珍贵。这次凶案发生在珍珑阁，果然阁中失去了一样贵重的宝物——天字层的“摇光镜”。
高岳晨身为主峰经世堂弟子，这两日获得进入珍珑阁的秘钥。然后法宝就丢失了，高岳晨还死在这里。
盗宝杀人吗？谁这么大胆子！
“摇光镜是什么啊？”晶晶问，看着鹿幽鸣。
鹿幽鸣小声说：“珍贵的上古法宝，但是非兵器非防具，功能十分有限，好像是驯化妖兽用的。”
“诸位弟子，拜师大典之际，珍珑阁失窃，主峰弟子被杀。我有理由怀疑，有魔教分子潜入太一杀人盗宝。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所有人不得离开主峰。你们谁若是发现可疑踪迹，举报有奖！”
魔教分子？语墨的心敏感地跳动了一下。
——难道是昨夜那个人？
语墨不由思索，什么时候禀告长老合适。
“长老，说起可疑人物，这届新弟子里就有一个呢吧。”周圆忽然出声，众人一惊，目光全部聚过去。
周圆神色犀利，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竟然盯着南语墨这边的方向，忽然指着自己大喝道：“这个南语墨，他爹是弥徨宗的人，前’弥徨五圣‘之一夏枫的女儿！”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盯着南语墨，视线火辣辣地发烫。
“真的假的，弥徨是魔教第一大派，她混进来什么企图。”
“夏枫很耳熟啊，三十多年前的剑关一战后不是被黑白两道通缉了吗？竟然还有后代？”
语墨感觉耳朵嗡嗡作响，血液仿佛凝固。
“不对啊，这夏枫姓夏，她姓南，是一家人吗？”
周圆轻笑了一声，声音尖尖细细的，“长老竟不知晓，这次宗主和玄真长老去赴砚山法会，是因为前阵子夏枫回到弥徨的事吗？”
什么？他回到弥徨了？语墨心里炸开一个雷。“回”说明他没有死……可能又得到了弥徨宗的重用。
其他人也想到了这点。
这件发生在三十年前的事，新弟子大多不知晓。但是门中的老人，被一提醒，都渐渐想起来了。
“传闻夏枫是因为偷窃一个至宝，被黑白两道追杀，藏了好多年，后来隐姓埋名混入了荡花谷，跟一个叫南茹的荡花谷弟子成了亲。她就是改了母姓。”
“后来事发，荡花谷要交出夏枫。南茹为了保全女儿和丈夫，叛出师门，跟着夏枫一起亡命天涯，后来就渐渐没了消息。”
语墨听着身边密密麻麻的私语声传入耳朵，身体微微颤抖。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最不堪的身世秘密，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被撕开，展示在众人面前。此刻她仿佛赤身裸体，在众人或猜忌或惧怕或憎恶的目光之下暴晒。即便她从未踏入过东荒，即便她不知晓弥徨宗任何事，在别人眼里，她还是魔教分子。语墨本想等安定下来后，再找个机会禀明身份。现在，恐怕别人都以为她是故意混进来图谋不轨。
“南语墨，周圆说的，可是实情？”
以周圆的家世，肯定得不到这么快且准的消息，必是顾倾城授意。但是无论如何，这个难关，终究要来的。
语墨吸了口气，上前一步，屈膝俯首道：“弟子不敢欺瞒，所言……属实。”
话音刚落，又是一片哗然。
“太一宗竟混进来魔教后人，真是可怕。”
“杀人盗宝的肯定就是她！”
晶晶几人也震惊在原地。这局面发展下去，南语墨怕是要被羁押起来。即便她不是凶手，也难逃苛责。
慕言长老沉默。燕恪此时回来，淡淡道：“尸体周围有成年男子的脚印，应该是凶手的。”
“燕师叔是在帮她开脱？”郑琳今日精心打扮，捋着一撮头发阴阳怪气地说道。燕恪的视线冷冷地扫过去，她语气立刻弱了几分，叫道：“就算她不是主谋，也有可能是帮凶，搜一下身，若是摇光镜在她身上，不就真相大白了。”
“有道理，应该搜身。”
“对，搜一搜就知道了。”众人附和道。
搜身不管在哪里，都是对一个人的极大侮辱。更何况在修真界，还要把储物袋里所有的家当当众展示给旁人看，其影响不言而喻。慕言长老叹了口气，道：“形势所迫，希望你理解。搜吧。”
语墨咬了咬牙。一个女弟子翻出她的储物袋，抹去她的神识烙印，将东西一股脑倒出来。
两本书，两套弟子服。菱花佩贴身挂在脖子上，藏在里衣中，没有被发现。
看到全部东西，众人不禁笑起来，看着语墨的神情带着几分轻视。哪怕是修真界里最不起眼的散修，都不至于寒碜成这样。要不是周圆的指控，别人恐怕不信她是弥徨五圣的女儿。
“这个珠子是什么东西？”检查的女弟子突然问道。众人来了精神，以为是什么宝物，一看是没个灵气的珠子，像是凡间女子的首饰，不由更多了一丝奚落。
语墨见昨晚捡到的珠子被翻出来，心惊了一下。所幸众人并没有当一回事，谎称道：“这是我娘以前戴的，留给我的念想。”
慕言长老忽然问道：“南茹去世了吗？”刚才他同时派弟子去搜查南语墨的住处，也没有结果。没翻到摇光镜，也没翻到可以的作案工具，再加上燕恪的侦查，南语墨的嫌疑就小了许多。
语墨拱手道：“禀长老，十年前，家慈随夏枫逃亡途中，受到重伤，已经仙逝了。七年前，夏枫丢下我独自逃走。我在青州城流浪了一年，六年前，被太一观迷津道长收入观中，修道至今。青州城许多乞儿可为我作证，弟子并无虚言。”
“竟是如此。你受苦了。”慕言长老叹道，目光里有几分沉思，“你直呼家严姓名，是为何？”
语墨正色道：”正邪不两立。何况夏枫害妻弃女，我与他并无情分可言。“语墨捏了一把汗，现在要赶紧表明立场才好。
慕言长老摸摸胡子，点头道：“迷津看重的人，应当不错。”
周圆急道：“说不定是她苦肉计呢，魔教妖人诡计多端，耍点心眼多容易，长老你不能饶过她……”
“好了……太一宗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辈。”慕言长老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会主峰掌事的黄丫头不在，那这事……燕恪你负责调查吧，还有南语墨，你协助。你隐瞒身份进入太一宗，若是能抓到凶手，这事就算你戴罪立功。”
顾倾城三人不由气馁。
“谢长老！”语墨感激道。
“先别高兴，”慕言长老打量了一眼南语墨，忽然严肃：“如果抓不到凶手，那你就离开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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