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巴托里突然惊醒。
在寂静的夜里只能听到她惊慌的喘息声,“哈—哈—”。
惊醒的那一瞬,巴托里的大脑完全放空了,忘记了自己因何而醒。
但想必是做噩梦了吧……
巴托里这般想着,有些畏惧的颤抖了一下,并试图回想了一下梦境。
虽说梦境无痕,但是凭着半神的实力,简简单单的将梦回忆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只是很快,巴托里就后悔了自己的这一决定。
顿时,纷至沓来的梦魇摧毁了巴托里所有的理智,梦中的一幕幕使得巴托里无法呼吸。
那些支离破碎的幸福,那些突如其来的背叛,那些大仇难报的心痛。
下一刻她已泪流满面。
而她自己则尚未发觉,显得有些呆滞的微微张着嘴巴,没有在意流淌下的泪水和凌乱的发丝。
哪怕那发丝粘在了唇边,连带着咸咸的泪水滑进了巴托里的嘴中。
这一刻的她,只不过是一只悲哀的笼中之鸟罢了。
那双翅膀有多久不曾飞翔了呢?
她一直不肯承认的某种可能性,关于父母可能不在人世的猜想,以梦境的形式,再一次狠狠的摧毁了巴托里认为的现实。
等啊等啊,五百年不曾回来的父母,还会回来吗?
这就是她想要靠着沉睡去躲避的东西,如果一直醒着的话,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的去想。
只是没想到,连梦都不肯放过我……巴托里这般想着,捏紧了双手。
该隐、巴哈姆特,你们在哪里啊?都五百年了,为什么还不来看看你们的小白啊……
一片漆黑之中,传来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小白,好想你们啊!”如泣如诉,像是杜鹃啼血。
巴托里一直把自己封印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在这红魔馆中故步自封着。
她数十年如一日的荒废着自己的时间,做着回不去的梦。
梦中的红魔馆有多么无比热闹,醒来的失落就有多么无法言说。
她一直等待着该隐和巴哈姆特的回来,因此就这样傻傻的待在红魔馆之中,等着那两个回不来的人。
在心象世界中的她,就如同望夫石一般。
巴托里盼望着她们的归来,一直一直都在盼望着。
五百个春秋冬夏,来了又去了,什么都没有改变。
日久年深,哪怕堆积起来的碎屑将巴托里的内心完全填满,堵住了与外界交流的门扉。
甚至最后变得石头一般,她仍保持着遥望的姿势,待在红魔馆中一动也不动。
直到今日,她似乎已经成为了一座厚厚的石像。
以前每一次做到这个梦之后,巴托里只会变本加厉的催眠自己,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彻底绝望。
等待是慢性自杀,巴托里何尝不知道,但除了这样她又能怎样?从前的巴托里都是在那痛苦的泥沼中翻滚,却没有爬上来的途径。
但是,这一次,巴托里不想等了。
那被吞下去的血液,曾经归属于一个少年,而如今则在巴托里的体内发着热。
那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种血的温度,不是冰冷的无机物,而是代表着人的温度。
那是乐恺给予巴托里的,试图改变轨迹的勇气。
那勇气,流淌入巴托里的心象世界,冲刷着那座代表着巴托里的石像。
“咔嚓”的一声轻响,从石像中传来。
接着,从那条由此裂开的缝隙之中,传来了巴托里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
那是一直被巴托里封印的内心的真实情感,蓬门今始为君开。
原本巴托里那停滞的时间似乎随着这心跳声开始了重新的运转。
现实中,本来呆呆的巴托里颤巍巍的伸出了手,将眼角的泪小心翼翼的拭去。
虽然眼泪还在流淌,但是巴托里已经不再慌乱了。
那双被眼泪糊住的眼睁了开来,眼神中只有坚定。
巴托里抽了一下鼻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虽然这个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但这起码也是个笑啊!
哪怕直面如此的悲伤,巴托里也选择了微笑!
巴托里左手握成拳头,放在了胸膛上,那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听说这样做的话,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也会听到想要表达的话。
不知你们是否能听到我的心声呢?
爸爸妈妈,小白一个人真的好孤单!
五百年了,整整五百年啊!
这个满满的都是回忆的地方,又何尝不是处处让我心痛?
睹物思人,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受伤罢了……
我不想再这样催眠自己下去了!
我也有着我自己的梦想,我也有着想要做的事情,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黑漆漆的屋子里!
我……不想再待下去了!
爸爸妈妈,你们会原谅小白的放弃吗?
小白看过好多好多的书,好向往外面的世界啊……只是你们说我还不够大,让我再等等。
那么,现在的我,应该长大了吧?
小白想要去走遍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小白想要去品尝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处美食。
小白想要去见识这个世界上的每一种生物。
去真正的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为其献上祝福。
更重要的是,小白,有了……
想要一起去玩耍的人。
那是个可以依靠的人呢。
就在巴托里泪眼婆娑的时候,她眼前的那套茶具突然无风而动,里面的茶水全部都流了出来。
淅淅沥沥,继而声势沸腾,如同宣泄着情绪一般。
人生如流水,终究是要往前流淌的。
那套茶具,以前是该隐夫妇俩所用,现在也应该休息了。
覆水难收,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就往前走吧!
似乎是该隐和巴哈姆特也在某个地方默默的支持着她的决定。
没有人怪你啊……
迷迷糊糊的,巴托里似乎听到了该隐和巴哈姆特的话语。
巴托里的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爸爸妈妈,对不起……
哦,不,没有什么好抱歉的了……
谢谢,谢谢!
我会努力将生活过好,你们就看好吧!
反正怎样都好啦,一定会比现在的要好,比书上最幸福的场景还要幸福。
那是我自己应该做到的。
当然,小白也不会忘记我所要继承的。
小白,会挑起血族的重任,让血族重新繁荣起来,等你们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吧!
我不会做的比爸爸差的,我要让血族重新登上世界之巅。
巴托里的脑海中,一系列的想法都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纷至沓来。
她的眼中,闪烁着光。
那些她本来不敢想的,都被乐恺给牵引了出来。
那些都是珍贵的梦想,原本就不应该被舍弃。
如同有一根无形的红线,牵住了乐恺和巴托里,让乐恺发现了沉睡中的巴托里。
最后乐恺成功的将巴托里从冰封中拉了出来。
红魔馆这个像是连时间都冻结的地方,自从乐恺到来之后,那象征着时间的钟表齿轮重新开始转动。
巴托里原本的命运在凯恩死后断去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雪上加霜的是,巴托里被藏在红魔馆之中的强敌夺取了红魔馆所属的异位面。
那一场冲突来的突如其然,巴托里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打败,差一点就被杀死了。
巴托里最后舍弃了这片位面,好不容易才逃脱了魔爪,带着红魔馆逃脱出来,漂浮在虚空之中。
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她!
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
巴托里在这无人知晓的红魔馆中度过了无数的岁月,直到世界完全枯竭,她也随之枯萎了。
这是巴托里原有的命运。
但是现在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
无论多少悲伤,冬天终将逝去,春天终将来临。
……
另一方面,乐恺正安稳的睡在床上,一旁的凯蒂则睡得很不规矩。
两人都没有发现,一个稀薄到几乎看不到的身影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们。
准确来说,是静静的看着乐恺,露出了些许赞赏的神情。
如果乐恺此时醒着,发现了眼前的声音,他肯定会惊呼出声。
这又怎么会认不得呢?
眼前之人正是这一系列事情的幕后推手,强行系红线的月老。
尼玛村中离去的那一人——凯恩。
如果可以,请让那个孩子从她那世界里走出来,不再待在那时间近乎停止的世界里冷眼旁观着。
因为等待,她尽可能减慢了自己身体的流速,如同一只一直在蛰伏的巨龙。
可是五百年里依旧没有等到自己要等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她开始她自己的生活。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如果你发现了记忆的问题,我承认,那是我做的手脚,让你对巴托里产生亲切的感觉。
请原谅一个没有子嗣的老人对于孩子的过分宠爱。
这是我最后一点私心……
巴托里还小,她应该有着她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囚禁在这里。
这就是凯恩死前没有说出的话。
不过呢,凯恩相信着就算自己不说,乐恺也会做到的。
因为他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乐恺,他相信着乐恺。
而乐恺也没有让凯恩失望。
只不过,这个观察者的角色,似乎已经当到头了。凯恩遗憾的想到。
我的这丝神念,消耗太大啦,怕是不能在继续下去了。
接下来,关于另一个孩子的事情,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我也不知道当初将她放入红魔馆中,是对是错。
希望你能再接再厉,将她也引上正轨吧!
如果不行的话,也请你原谅她吧,一切都是我没有教好的错!
明明门窗都关紧,却又是一阵风吹过。
凯恩的身影似乎也遁入风中,消失不见。
……
下半夜,巴托里完全无法入睡。
这天晚上,她想了很多,关于自己,关于红魔馆,关于血族的未来……
一切的一切缠在了一起,那些被巴托里自己画下的圆将巴托里狠狠的圈了起来。
而乐恺,则一步一步的闯了进来,用脚一点一点的擦去了那些束缚。
乐恺好像笑嘻嘻的在说,看吧,其实只是几条线罢了。
是啊,只不过是几条线罢了啊!巴托里微笑着抬起了头。
当她从双臂后抬起头,睁开眼睛之后,在黑夜之中只能看见两轮鲜红的圆月,似乎能看见无数的蝙蝠从幕后飞出。
两枚狭长的蓝色龙瞳撕开了血色的幕布,紧紧的盯着无人的地方,眼睛睁开合上,俨然帝王气象。
巴托里决定不再迷茫,那属于她真正的力量终于显现!
在她身上,流淌着血族之神和龙族之神的血液,怎能一直沉沦!
谢谢你,乐恺!
或许,只有这个办法才是最好……
……
另一边,乐恺在等待凯蒂恢复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不仅是身体上的累,一个月靠着大地之子的天赋,固然身体无恙,精神却是有点吃不消了。
所以,乐恺睡得很沉,就连凯蒂恢复后轻手轻脚的将他抱上了床,也只是迷迷糊糊的感觉到罢了。
等乐恺醒来之后,发现他又来到了那一座上下颠倒的宝塔前的高台之上。
虽然距离上次进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对于乐恺来说,也只不过是上次睡觉之后到现在罢了。
“我陷入了书海倒是忘了,在我自己的精神深处,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宝藏。”乐恺挠了挠头,显得有些尴尬。
随即,乐恺来到了桌台前,正准备拿起玉碟,却发现桌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玉碟。
乐恺伸出的手顿时一滞。
经过了抉择,乐恺将手伸向了那枚新出现的玉碟。
乐恺将玉碟贴在了额头之上,浮现出的是一个恢弘大气的图书馆,细节处有着蕾尼的小书屋的温馨,大方向有着红魔馆图书馆的精致,还有着更多更多的其他的风格,如同拿出了
……
第二天,一切都如同以往一样。
但仔细看去,三个人都有了些微变化。
乐恺打开了房门,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仿佛纵欲过度,但其实那是亏损了大半血液之后的症状。
凯蒂则跟在乐恺后头走了出来,活动着自己的筋骨。
昨晚凯蒂好不容易才从禁锢中苏醒,虽然因此抱住乐恺睡了一晚上,但这并不能抵消她的心头之恨。
所以……
一样的早晨,熟悉的力度,相似的场景,凯蒂推开了房门,大声对着巴托里喊道:“起床啦!”
巴托里双手捏着床单,深恶痛绝的睁开了眼睛,心不甘情不愿的爬了起来。
她顶着一双黑眼圈,死死的盯着凯蒂,眉头紧紧的皱着,嘴巴也抿着。
凯蒂就问了:“你怎么了,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巴托里没好气的说:“没事,干你的活去吧!”
就这样,一直到下午茶的时候,乐恺如约来找巴托里。
巴托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吸了血。
巴托里将牙齿放在乐恺的身上的时候,乐恺很明显的一颤,不是惊喜,而是恐惧。
经过一晚的休息,乐恺自然清楚了那股快感代表的意义,如同饮鸩酒,虽好喝,死亦不远矣。
昨天被吸血之后,身体就变的非常疲惫,甚至连今天都没回过神来。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如果继续被吸血吸下去,那真的是会死的。
可是说出的话,如同覆水,则能收回?
这么想着,乐恺仰起了脖子,如同引颈受戮的义士。
巴托里察觉到了乐恺的异样,虽然不知道乐恺为何这样,但是巴托里还是很担心。
所以啊,巴托里轻轻的将身体贴在乐恺的胸口。
然后巴托里轻轻的将手覆在乐恺的脸上,遮住了乐恺的眼睛。
“不要怕!相信我不会害你的!”巴托里在乐恺的耳边轻声说道。
随后,只能听见乐恺吞咽唾沫的声音,如同答应了一般。
于是,巴托里轻轻的将尖牙插入了乐恺的肩胛处,几滴血珠顿时浮现在牙齿触碰的地方。
乐恺如同一枚可口的果实,让人忍不住想要吃掉。
那可口的浆液在巴托里刺破那薄薄的果皮后,一下子就流进了巴托里的喉咙。
其实巴托里的胃口不大,以前每天都只需要一小个药瓶剂量的心头血就能满足了。
但是乐恺的血液,实在美味,害的巴托里控制不知自己的唇舌。
巴托里在不知不觉中,又要陷入醉血的状态中了。
等到巴托里发觉的时候,乐恺的面色已经苍白如纸。
巴托里心里咯噔了一下,马上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
她知道了刚才乐恺为何颤抖。
巴托里没有丝毫迟疑。
她鼓起了勇气,吻住了乐恺的唇,渡过了自己的生命了。
如果是能量守恒效应的话,可能这两个人就做了白工。
但是两人所要获取的东西不同。
巴托里需要的是乐恺血液中的一些重要的物质,比如自然气息、《血源典》的血气。
二者不仅可以果腹,更可以通过血族的吸血天赋,提升巴托里的能力。
巴托里的出生少不了自然神的帮助,摄取自然之力可以改善巴托里的根基。
那股血气中更是有着特殊的血系规则,一缕血气便抵得上百滴心头血。
而乐恺需要的只不过是能快速造血的生命力罢了。
只要被吸取的血液没有超过本源的界限,乐恺就可以凭时间恢复过来。
适当的裁剪只会让果树长得更好,乐恺也是如此。
巴托里只不过加速了生长这个过程罢了。
简单来说,乐恺就是水浇一下就长高的蘑菇,巴托里就是种植并收获蘑菇的人。
不过乐恺的待遇比蘑菇好多了,毕竟巴托里的生命力含有血族之力和龙族之力,长期浸染之下,乐恺的体魄肯定会变得更加健壮。
两人各取所需,互利共赢。
良久,唇分。
巴托里泪眼朦胧的看着乐恺,坚定而又霸道的说道:“以后不舒服了要及时和我说,这点生命力我还是出的起的。”
那一刻,乐恺看着眼前的人儿,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默默的点点头。
巴托里微微一笑,倾城倾国。
一切尽在不言中。
红月则什么都没有说,选择了沉默,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乐恺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都红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视线交汇之际便都又紧张的低下头去。
少年少女都不知道心中那萌动的情绪为何。
但两人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乐恺发现巴托里没有下文,自己的心也不知如何是好,便打了个招呼走了出来。
毕竟傻站在那里也只会让两人为难。
有些话不用多说,懂了便是懂了,不懂便是不懂。
而这时候,巴托里突然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乐恺,仿佛表示着不让乐恺走,又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似的。
就是不知道一人想说的话和另一人想听的话是否一样了。
乐恺惊讶的看着巴托里,巴托里便羞红了脸,轻轻的推了乐恺一把,转身走了。
乐恺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像是机器人一般僵硬的走下了楼。
……
红魔馆的晚上,外界的白天,乐恺正在花园里看书。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倩影。
乐恺顺着影子的方向抬起了头,发现是巴托里。
与平时不同,巴托里撑着一把阳伞,脸上还蒙着面纱,显得雍容大气。
有那么一瞬间,乐恺似乎看到了巴托里成熟的样子。
好美啊……
乐恺恍惚后露出了笑脸。
不仅是因为巴托里人美,更是因为巴托里平时害怕阳光,今天竟然为了自己而特意在太阳下出来。
这么想着,乐恺就觉得巴托里撑着阳伞的样子更美了。
是为了等凯蒂睡下吗?
那肯定是有什么悄悄话想和我说吧!
乐恺心里不免雀跃着,他想着,难道是巴托里喜欢自己?
那如果巴托里向我告白,我是该接受还是该拒绝呢?
乐恺于是带着期盼的语气问道:“巴托里你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不要难为情,直接说好了!”
“我……”巴托里捏紧了伞柄,一脸为难。
“不要慌,深呼吸!”乐恺鼓励着巴托里。
“你……”巴托里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能吐出想说的话。
“没事,说吧!”乐恺安慰着巴托里。
巴托里眨着眼睛,犹犹豫豫着,终于鼓起了勇气。
“你能不能成为我的眷属,变为血族的一员?”巴托里紧紧的盯着乐恺,眼中似有万般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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