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们师父怎么死的,我们怎么报仇,和你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啊?你难道怕我们宰你的情郎不成!哈哈……哈。”
人群中乍地冒出一个嘶哑的声音,可很快他的笑声就干瘪下去。伊如秋冷哼一声,冲着那个意在转移话题的男人道:“不敢报仇,就来取笑女人,我纵是不与你们计较,怕是你们做鬼的师父也不答应吧!”
那人一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纵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开骂,却也只得悻悻然地咽下去。
“不论是谁所为,我韩某誓要为死去的老友们报仇雪恨!诸位今且散去,各自回去打探消息,切记必须寻得真凭实据,不可妄下论断,更不可无端猜忌,自相残杀!”
韩长信虽未入任何门派,可早年创立戏班之前、闯荡江湖之时,却与各派掌门几乎个个都是生死之交,又为人正直,武林此番遭遇巨变,晚生后辈们虽斗胆聚众来找律玦的麻烦,却仍旧在群龙无首之时都不约而同地视他为领袖,见他如此发话,也不能再僵持下去,就都退出庭院。
夜,宁静如水,一如既往。
白天的骤然变故,让夜晚的闲情逸致跑得干干净净。韩长信着几个拳脚不错的弟子送伊如秋回去后,便关上自己的房门。
此时,铃儿却早已悄悄溜出房间,正一个人走在冷清的大街上,两旁偶有几盏灯火摇晃。虽然早早地回了自己屋里,可看着韩长信房里彻夜不熄的灯光,念着律玦的伤,想着短短一个上午发生的一切,如何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安然入睡。现在的她,看起来仍是一个局外者,知道一些事,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理会。走着累了,便在路旁的石阶上坐下,眼前竟忽然浮现出律玦胸前流满鲜血的样子,铃儿捂住双眼,拼命地甩着头,却怎么也赶不走那样的画面,忍不住哭起来。
“这位姑娘,请……铃儿姑娘,是铃儿姑娘吗!”
泪眼朦胧中,铃儿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抬起头,一盏灯正直直地打在脸上,站在眼前的正是杨风亚。
“杨公子……”铃儿匆匆擦去脸上的泪痕,“这么晚,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风亚先是一怔,然后有些奇怪地说:“这话本应是我问姑娘的才对,这么晚,姑娘怎会来杨府?”
铃儿转过身,定睛一看,身后那扇大门上赫然悬挂着“杨府”的牌匾。几天前,这还本该是铃儿最常来之处,那时,这里住着铃儿最依赖的伊如秋,铃儿可以每次不用敲门不用通报大摇大摆地闯入刑部尚书大人的屋宅,而那时候,杨风亚被遣往外地,并不常住府上。
见向来活泼开朗的铃儿一时惆怅,杨风亚只道自己是勾起她的烦心事,却因平生又最不会安慰人,想半天竟也只是憋出一句:“铃儿姑娘……”
铃儿笑得有些惨,淡淡应一句:“没事,就有点不太想睡,所以随便走走。”
“夜半天寒,姑娘若不介意,便入府上休息,或是去后院,也比这要暖和些。”杨风亚看着铃儿身子单薄,不禁有些担心。
铃儿知杨风亚是一番好心,便无意拒绝,更何况这府上每条小径每个别院她都熟悉得很。坐在庭院里,杨风亚很快便亲自为她泡了一壶热茶来暖身子,一边斟茶一边说道:“在下虽非武林中人,但今早的事却也听闻一二。不知令师可安好?”
铃儿接过茶,又放下茶杯,看着那打着旋的茶叶,定定地说:“师父他不会杀人的。”
杨风亚没有答话。
铃儿抬起头,看着他,等着他说些什么。
“立苍在武林中一柱擎天,若要暗杀各大掌门,实在让人费解。”杨风亚喝了一口茶,低声自语。
铃儿似是听出什么,直直地盯着杨风亚,问道:“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师父?”
杨风亚低着头,过好久,才慢慢地说:“令师真的不会武功?”
话音刚落,铃儿噔地一声站起来,虽知是深夜,又在别人家中,可声音仍是提高不少,忧容转怒:“本以为你也是出身名门,原来也和那些没读过书的野人一样不讲道理。”转身就要走。杨风亚急急跟上去,一个大步追上铃儿挡在她面前说:“现在真相不明,我一个人信或不信,又如何?”见铃儿仍是一脸怒气,他顿了顿,轻声而坚定地说:“对于令师来说,我信不信不重要,但你信不信,比天下人都重要。”
听到这里,铃儿忽然泪如泉涌,想到今天面对那些闹事的人,律玦不反驳不争斗,只是默默地站在自己的身前,纵是受伤也仍只知安慰自己,竟又有些鼻头发酸。
而此时,在月光的阴影下,一个已略显苍老的身影转身离开。他默默地叹口气,想到几天前,正是在这个庭院里,他目送着自己的妻子决绝地离开,毫无留恋。几天后的现在,他也只能看着更年轻的杨家人,在这个庭院里,走上与自己如此相似的旅程,却不知结局究竟能否弥补自己也许是终生的痛楚。
“啪啪啪——”另一端,有个人影正鼓着掌从竹林中走出,一身落拓,一脸戏谑。
铃儿认出是贾文瀚,念及他与师父有交情,并不言语。杨风亚却开口道:“你是何人,三更半夜躲在我杨府的竹林里,小人行径,所谋何为!”
贾文瀚却一摊手一耸肩,嬉皮笑脸地说:“小人好啊!小人自在,小人得志,不用像王孙公子一样那么多规矩,也不用像什么大侠一样整日揣着把剑满街吓唬人。“说着,他偷偷瞥一眼铃儿,见她脸上还留着泪痕,抿着嘴唇正瞪着自己,便稍稍收敛点神色,然后说道:“我为什么来杨府自有我的道理,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说着,他朝一边努努嘴,杨风亚和铃儿顺着那个方向望去,惊讶地发现不远处竟然一片火光,浓烟滚滚。
铃儿心里咯噔一下,发现这方向赫然是自己刚刚从戏班所住客栈来的方向,扭头就跑。杨风亚也急急紧追出去。只留下贾文瀚,嘴一咧,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火光冲天,染红了上空的云彩。
铃儿使劲打马,一路飞驰而来,却只是呆呆地立在熊熊大火面前,看着惊慌失措的人们,打水的,扑火的,救人的。杨风亚眉头紧锁,翻身下马,跑到铃儿的身边留下一句:“铃儿姑娘,火势凶猛,我去相助,你万万不要跟来!”便冲进去。可不久,只听屋内忽然杀声震天,铃儿不管房屋正在倒塌,也完全忘了杨风亚的嘱咐,一跺脚,便要进去之际,被贾文瀚一把抓住手臂:“他让你等在这里你没听见啊!”说话间,铃儿也不回复,只是奋力要挣开贾文瀚。“你不要命啦!”伴着贾文瀚的喊声,铃儿已然冲入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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