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
晴空万里,偶尔有一丝风过,也夹杂着让人胸闷的热气。
“贾公子,意下如何?”
杨鸿清拿起茶杯,轻吹茶面。贾文瀚看了一眼茶杯,摇了摇头,说:“这茶叶虽好,可惜我习惯了大口喝酒,从来不懂品茶,真正是暴殄天物了。”
“品茶和喝酒……”
“老爷!”
忽然,一个仆役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杨鸿清放下茶杯,声音有一丝愠怒:“干什么?”
“回老爷,外面来了一大群人,都提着刀剑,说要老爷交出薛季鹰。”
杨鸿清面不改色,起身刚走两步,微微侧头,对贾文瀚说:“贾公子,抱歉,只能让下人护送你从另一道门出去了。”也不待贾文瀚回答,便急步离开。贾文瀚却没有在原地等下人的意思,在杨洪清拐入下一个弯前悄悄尾随了上去。
果然没走几步,就能听到那扇紧闭的红漆大门外的吵嚷声,还不时有刀剑和拳头击打在大门上的响声。贾文瀚见这大门虽大,却担心那些激动异常的武林中人会直接打穿了大门,而伤及他这样只是看热闹的无辜之人,便四处一望,在一根立柱后止住脚步,又拉了一盆盆栽遮住自己蹲下的大半个身子,只从枝叶的缝隙间露出双眼。
这边杨洪清倒也大义凛然,还未走近就命下人打开大门,把贾文瀚吓出一身冷汗,却忽然听得一句熟悉的声音:“杨大人且慢。”
贾文瀚循声望去,见来的一行人正是韩长信、律玦和伊如秋。杨鸿清走上前,和韩长信互相行礼,对律玦和伊如秋的出现却表现得不动声色。
“杨大人,门外众人正在气头,如果现在贸贸然去面见他们,必然会为府上带来麻烦。”
杨鸿清叹了一口气道:“韩大人之意我明白,可是又有何法?再闹下去,吵醒了老母,也终究不是个办法。”
韩长信一拱手道:“上次杨大人救火一恩还未及报,今日我等且看能否帮杨大人共平此乱。”
“如此甚好!有韩大侠及高徒出手相助,在下也宽心不少。”
贾文瀚撇撇嘴,外面已经快把门给撞穿了,他们还在这里施礼回礼说些客套话,倒是律玦,贾文瀚把目光重新放到他身上。今日他难得穿了一身鲜亮的白衣,腰间系了一根青色的腰带,挂着一块晶莹透彻的玉佩,虽看不清纹路,料想也必是做工精美的上等佳玉。而每每韩长信在的地方,律玦永远是那样一声不响地垂首立在一边。而另一边的伊如秋,有些心不在焉,有时四顾这对于她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庭院,有时越过中间的韩长信看向律玦,唯独没有注意时不时瞥向她的杨鸿清似有若无的目光。
“杨鸿清,你终于敢把你的脖子从龟壳里伸出来了么!”
杨鸿清下令打开大门的一霎那,即使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看到眼前的场景仍是不禁一怔。比起那天火烧戏班的寥寥几人,今天的杨府外却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眼只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和手里各种各样的武器。可即使看不清脸的长相,杨鸿清仍然能感受到每个人的怒火都已经燃烧到嘴边,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这一点,从那棵植物后,想悄悄移到大门后的贾文瀚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尤其是,他在躲到大门后,一脚踩到铃儿的身上时。
“你……”
贾文瀚赶忙伸手捂住铃儿的嘴,从硕大的门缝往外看,还好外面吵得很,没有人会注意院子里面,才喘了口气,把手放下。谁知手刚一松开,就被铃儿狠狠地咬了一口,贾文瀚吃痛,又不敢喊,只好一会儿含着手指,一会儿不停地甩着自己的手,欲哭无泪。
“你现在知道痛啦!你刚刚踩得我痛死了!”
铃压低声音,仍是愤怒异常地冲贾文瀚龇牙咧嘴地骂着。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然后铃儿翻了个白眼,说道:“要你管!”
“我才懒得管!”贾文瀚痛苦地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深深的牙印,重又趴回了门缝上。
“哟,快看看,这不是杨夫人和她的——情人嘛!不愧是刑部尚书,什么杀人凶手,什么夫人的情人,都能够往府里藏,这杨府可真是个宝地啊!”
下面跟着一阵哄笑。
一行四人都没有说话,下面的人继续叫骂着,语言越发粗俗不堪。铃儿虽被贾文瀚挡着看不见,可听着就气得她恨不得冲出去。
“喂喂喂!你看什么呀!这种人有什么好看的!我要是个男的,我现在就出去和他们拼了。”
忽然,贾文瀚看到律玦右肩一紧,然后整个人影忽然消失了,可眨眼间又回到原位。贾文瀚揉了揉眼睛,只有腰间摆动的腰带,让贾文瀚相信刚刚绝对不是幻觉。而此时却听到人群中一阵闷响,似是几个人倒下了。
“难道,刚刚那个就是薛季鹰?”
贾文瀚回过头去,看到铃儿已趴到另一边,便问:“你刚才,看到薛季鹰了?”
“没看清,但是刚才一个灰色人影闪过,好像用脚踢了那两个人,然后他们就……”说到这儿,铃儿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脸来冲贾文瀚没好气地说,“你不会自己看啊!”
贾文瀚没有功夫理会铃儿的嗔怒,重又趴到门缝上,嘴里仍嘀咕着:“这真的是薛季鹰么……”。
“薛季鹰!这是薛季鹰的招式!薛季鹰一定就在杨府!”
只见那个说话的人,因为碰了一下受伤的人的腹部,那人的内脏霎时喷射到他的衣衫上。贾文瀚心里却奇怪,刚刚明明看到动身的是律玦,可是铃儿却说是一个灰衣身影,而这些人中的伤也的确是薛季鹰的独门招式没错。贾文瀚定定地看着仍垂首站在一边的律玦,他衣衫齐整,白得一尘不染,那根腰带也没有一丝褶皱,仍然像刚刚来时那样。
可是外面的人,却没有人注意到律玦。在他们眼里,窝藏杀人凶手的杨鸿清才是最大的恶人,大声嚷嚷着要硬闯进去搜出薛季鹰。
伊如秋却忽然一声冷笑:“你们连薛季鹰是怎么杀死你们的都不知道,还敢说要搜他出来?笑话!”
贾文瀚看不见面向众人的伊如秋,却能感到她纤细的背影有些微颤抖,再看韩长信,双手也不知何时不禁握拳。待伊如秋微微侧身,贾文瀚惊讶地看到她脸上豆大的汗珠和已经发白的脸色。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