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水青’先生的求援消息,日军少尉川原哲便急忙带人赶了过来。
‘水青’先生,正是之前袭击王伯约和祝熙童的神秘人,至于他究竟叫什么名字,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人,就连川原哲也不知道。
‘水青’,只是他的代号。
只是当川原哲带着人冲到警局二楼的时候,原本关押孙元洲的牢房,门户洞开,此时警局里早已人去楼空。
“八嘎!”
眼见此情此景,川原哲气得破口大骂,抓起地上的长凳就到处猛砸,围在身边的士兵们都纷纷惊慌着往后退了一步,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在川原哲看来,这次的行动本该是万无一失的,敌人丝毫没有拆除监牢的心理准备,警局里也没有打开牢门的钥匙,这钥匙甚至连他都没有,而是被他的顶头上司石塚结人保管。
这次行动,川原哲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么白跑一趟,要么堵住警局,将救援者全部抓获,尽情欣赏他们脸上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绝望表情,对于他来说,这是一剂远比烈酒还要令人着迷的兴奋剂!
当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川原哲也曾想过无数种可能出现的‘万一’可能性,比如救援者会愤怒得拆墙,又或是使用蛮力拧开粗铁打造的栏杆。
如果仅仅是这样,先不说成功的可能性存不存在,就算这些救援者真的做到了,川原哲也远不会像现在这样恼羞成怒。
可川原哲怎么也没想到,救援者居然直接把牢门给拆了!?
而且拆得是那么的轻松写意,从得知消息到现在,时间估计还不到五分钟。
现在,那扇被拆掉的牢门,正无助的耷拉在锁上轻轻摇动,仿佛救援者对他无情的嘲讽。
不过,川原哲也并非那么容易就被情绪所左右,他很快恢复了冷静。
显然,敌人跑不远。
从水青先生那里得到的消息,对方加上孙元洲,也只有三人——一个老者,其中一人还身受重伤,况且地上还有血迹,只要跟着血迹走,哪怕是一头猪,也能追上他们。
于是,川原哲便不再关心警局里的一切,而是下令追击。
“呵呵,这两个家伙,如果让我抓到,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川原哲恶狠狠的想着,脑海里浮现出数十种酷刑的执行方法。
只是川原哲的思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被外界打断。
因为他发现,追击的队伍停住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川原哲立时就开口问道。
只是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并不是属下们不想继续前行,一定是前方出现了某些预料之外的状况,亦或是他们已经追上了那几个救援者,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如果那三个家伙已经被抓住了……”川原哲这么想着,便拨开前方的人群,当先朝前走去。
只是越往前走,川原哲的心就越沉,他已经看出来了,队伍停下的原因,绝对不是人抓住了。
很快,他的想法得到了验证。
在士兵们的队列前方,一群小混混挡在了前面。
只是这群人,显然不是一般的小混混,他们着装统一,前几排小混混手里还拿着手枪。
在小混混们的第一排中心位置,一个打扮得体,穿着小马褂的英俊青年正坐在木箱上抽着烟,头也不抬,像是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正前方,已经站满了日本军人。
川原哲心一沉,他已经看出了这些人的来历,也认出了那个正在吸烟的青年。
上海大小帮派不计其数,唯有兴帮独占七成,正所谓做人留一线,剩下那三分,还是兴帮给同行留下的一口汤。
兴帮的地下势力何其庞大,错综复杂,不论是军统,地下党,还是日本人的势力,不知其中有多少人,与兴帮关系密切。
兴帮的强盛,纵是领事宫本隼一,也要让他三分。
而眼前这个青年,正是兴帮的实权人物,江湖人称‘八爷’,朋友遍布天下,行事素以沉稳著称,看上去文质彬彬人畜无害,但能在诺大个兴帮拥有如此地位,必然不是易与之辈。
川原哲强忍住内心的不爽,还是上前用蹩脚的中文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三个可疑人物往这边走?”
兴帮的队列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平静的盯着前方的日本士兵。
川原哲旋即将目光放在八爷身上。
八爷只是轻轻擦拭着指甲,头也不抬:
“看到了,如何?没看到,又当如何?”
川原哲脸色愈发阴沉:“诸君,我奉劝各位一句,那几个人,可是要犯,你们兴帮这是要包庇犯人吗?”
八爷终于抬起头来,他像是刚刚才发现面前站满了日本士兵,他好奇的打量了众日本人一眼,旋即才将目光投到了川原哲脸上。
八爷冷笑,用轻柔得像是催眠曲一般的语调说:“我兴帮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们日本人,该不会不知道吧?你们日本人口中的‘要犯’,这两年,我们包庇的,恐怕不止一个两个了吧?都这时候了,问这么幼稚的问题,有意思?”
八爷如此轻视他,终于让川原哲怒不可遏:“八嘎!你们兴帮,是什么意思?是想要造反吗!?”
八爷冷笑依旧:“我们兴帮还能是什么意思?大半夜出现在这,除了打架,抢地盘,还能干什么?”
顿了一下,八爷继续说:“不过呐,要说到造反,哎哟长官,您可真是抬举我了,这事,我是万万不敢做的。”
川原哲脸色依旧冷若冰霜。
八爷微笑着眯起眼睛,声音依旧轻柔:“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我兴帮真的造反,跟你们日本人,又有何相干?长官,您可别忘了,这里依旧还是中国,而不是你们日本,这里的政府,至少名义上依旧还是国民政府,哪怕领导者是汪先生,但这个地方,名义上说了算的,也绝对不是你们日本的领事馆!”
川原哲脸色阴晴不定,他很想让属下们直接杀了这群暴民,但他明白,现在不是和兴帮闹掰的时候,在利益权衡之下,上面的人也绝对不希望看到这一幕。
面对这两难的境地,川原哲却拉不下脸来,只能咬着牙说:“你们,把人交出来,今天这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川原哲放低了姿态,现在,只能但愿眼前这个家伙,能够见好就收,随便说两句场面话应付应付,给他个台阶下。
八爷嘴角泛起微笑,笑意越来越浓。
“长官,”八爷强忍住笑意,努力做出正经的模样:“先不说咱们今天压根就没有包庇什么人,就算我真的包庇了,我也不能凭您区区一个日本少尉的话,就把人给您吧?毕竟弟兄们都看着呢,我老八,也是要脸的人……我说句不客气的话,您,算老几?”
说到最后,八爷终于从那个木箱上猛地站起身来,将燃尽的烟头狠狠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火星子!
“卡拉卡拉……”
而几乎与此同时,兴帮的人们纷纷将手中的手枪抬了起来,拉开保险,纷纷对准了日本人。
日本人受到刺激,也都慌乱的拉开步枪保险,纷纷对准了对面的兴帮帮众。
整个场面,如同一只火药桶,只差一丁点火星子,就能直接引爆!
八爷依旧闲庭信步,默默的从怀里掏出一支香烟,将其点燃,并怡然自得的吐出一个烟圈,仿佛他此时并非置身于火药桶之中,而是在大上海夜总会里,欣赏头牌小姐的曼妙舞姿。
但川原哲就没有那么悠闲,就这么一下,已经让他渗出一身冷汗,军装里的衬衫,都已经被冷汗给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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