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
广袤的原野上只有几颗零星的矮树,剩下的是一色芒草,接天连日。好像一眼看得到边际,却又茫茫没有际涯,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芒草招摇。这里是大荒之野,不咸山下,离离蔓蔓,日复一日,每天都是这样的颜色和一成不变的荒芜。
腥风呼啸而过,芒草翻起一层层波浪,一个低伏在地的十二、三岁少年,藏身在一团芒草伪装下,眼里闪着的坚定光芒,像芒刺一样刺向前方的猎物。悄无声息隐匿的少年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仿佛不曾出现过在这里一样。风吹过简陋的芒草伪装,露出少年左臂上鲜艳刺眼的红色刺青,一瞬即过,这是茫茫荒草原野里唯一的亮色。
少年鼻头翕动追索着空气里传来的臭味和腥味,臭味是动物的粪便,腥味是泥土的味道。远处,一群水鹿小心招摇的慢慢靠近,少年待的地方正是这群水鹿前去水塘边喝水的必经之路。水鹿缓缓靠近,少年屏住呼吸,低低伏下,突然一个蓄力的猛跳,掀开伪装,渡鸦惊起,少年跟在鹿群身后“呜哇呜哇”的大声叫喊,鹿群猛的散开又在一瞬之后合而为一。
大地在太阳耐心的烘烤下焦黄坚硬,拿着木矛振臂呼喊的少年奔跑着,赤脚踩在夹着石块的坚硬土地上跑的飞快。一只体型稍小的母鹿渐渐落在队伍最后,少年紧追不舍,不时拿出腰间囊袋里的石块扔向母鹿身侧,慌不择路的母鹿身形一闪即将跑出少年的投掷范围时,身子突然矮下去消失在一片茫茫里。有着鲜红刺青的少年几步奔上前,来到之前早早设下的陷阱旁,母鹿正挣扎着想要站起爬出陷坑。少年紧紧握着木矛,剧烈喘息,拨开挡住视线的芒草,母鹿突然跃起撞向少年。少年条件反射的向右一躲,堪堪避开,手上也不停,把木矛狠狠刺向母鹿。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少年并没有刺中要害,母鹿速度丝毫不减的向着自己的前方冲刺,少年随即转了个方向紧追不舍。就是这一点点的失误,耽搁了一瞬间的少年再回头去追,灵活的母鹿已经三跳两跳跑进了草丛深处。
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动,不住喘息的少年身后钻出了一个矮小的身影。小小的身影站定,全身只松散的围了一张鹿皮,左臂上也有着同样的红色刺青,但面积似乎小了些,小小身影仰头看着少年起伏的背影,小声说:“松?”
松紧紧盯着母鹿消失的方向,眼神渐渐松懈,他转身,换了一个安慰的眼神安慰身后的弟弟:“没事。”
小小的影子充满希冀的眼神黯淡下去,十分失望的任松拉住自己的手。松又看了眼被毁坏的陷阱,默默叹口气安慰道:“还有陷阱。”
一整个早上,松设下了五六处陷阱,到现在仍然没有一丝收获。松摸摸自己的肚子,想了想许久没吃到的美味鹿肉,全身好像都没了力气。突然一声惊呼,松猛的抬头,满弦的箭一样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冲了过去。
“柴!”松一边跑一边叫喊着弟弟,神色十分紧张。
随风微微晃动的芒草上有丝丝血迹,小小少年的身影在分开又合上的荒草里穿行,被松几步赶上。
柴听见身后的动静之后,指着前方不远晃动的草丛,兴奋的喊着:“鹿!鹿!”
松的眼里燃起火焰,示意柴跟在自己身后,保护好自己,然后全身戒备,快速追了两步,松身子一直,脸上大喜,那是松设的最后一处陷阱!
松来到陷阱旁边,里面却空空如也,里面并没有预期中的猎物,但是却有一根折断的鹿角还插在坑壁里。松插在里面的削尖的木枝上带着一块新鲜的皮肉,还在滴着血。松迅速的看向周围,很快确定了猎物逃跑的方向,一挥手示意柴跟上,然后飞速冲出去。
足迹、血迹、草痕、粪便,松在芒草中仔细的辨认着目标的踪迹,想着陷阱周围被压倒的大片芒草,松很快确定了猎物是一直体型很大的成年雄鹿,松看看日头,草间的血迹越来越少,他脚步渐渐慢下来,已经冲出去的柴停下来回头不解的看向哥哥。
“天晚了。”松说道。
柴有点不舍,摸摸自己的肚子,抬了抬脚最终还是放下。
“我们有羊。”松劝说着。
“不行!”柴没有任何思索坚决的说道。“阿页不能吃。”
松看到弟弟露出的坚决神色有些动摇,但是饥饿的感觉快要吞掉他的离理智,弟弟的坚决维护又让松犹豫。两人已经多日只有野果充饥。柴见哥哥只是站着不说话,突然下定决心,抬脚就向前跑。松马上回神,追着弟弟冲出去。
柴不管不顾的奋力向前跑,直到被松扑倒,两人齐齐翻进草堆里打滚压倒了大片的芒草,柴小小的身子不停踢打,不停叫喊着不能吃阿页。
一声哀嚎近在耳侧,柴停止挣扎猛一翻身看着一个方向。松也小心的弓起身,发现一小截几乎融入芒草里的鹿角在左右摇摆。
松警惕的慢慢靠近,柴停留在原地等待,悄悄拨开草丛,一只雄鹿摊到在地,已经有渡鸦先发现。
松张开手臂唿扇着赶走想要不劳而获的黑羽,体型巨大的雄鹿不停的摇摆着身体,四蹄挣扎,被松的陷阱割破的肚腹裂开,肠子流了一地。松掏出一把石刀,在雄鹿颈上利落一划,血线直刺而出。雄鹿的眼神随着血液的流逝失去光彩,永远定格在最后的一瞬恐惧之下。
柴在一边兴奋的拍着手蹦跳:“鹿肉!鹿肉!”
松也喜笑颜开的蹲下,就地把雄鹿放好,石刀十分灵巧的顺着雄鹿的肌肉纹理游走,一张完整的鹿皮很快被剥离下来。紧接着松顺着筋的走向切下整块整块的肉,柴在一边递过较大的叶子,等松把肉扔过来,他熟练的把肉包好。兄弟两人手脚灵巧的飞快穿梭,很快打包好了这只雄鹿。
收拾好一切后,松的额头上有了一层细密的汗,天边一片潮红,夕阳像一块巨大的烧的通红的石头缓慢沉下,压迫着这个荒原上的一切生命,警告着白天行动的生物夜晚即将来临。松看了眼天边的夕阳,手上动作加快,就地挖了个浅坑,把剩下的骨头和内脏掩埋,在上面用石头和树枝摆出一个和他手臂上差不多的太阳火鸟的符号。
“感谢你用生命的供奉。”两个小人蹲在埋好的浅坑前面,虔诚用心的说完之后,松把包裹好的鹿肉包进刚割下的鹿皮里,紧紧绑在自己背上,剩下的部分统统塞进柴背着的小小背囊里,然后在周围迅速的走了一圈,捡了两根趁手的树枝,把刚才割离出来的油脂扯下大半交给柴包好,拿剩下的部分和干草一起,捆在树枝上。
“走。”松唤了柴一声,柴兴奋的背起沉甸甸的背囊,打了个踉跄,捡起剩下的大半油脂包裹,惋惜的看了眼地上剩下的,实在装不下的大条鹿腿,掂了掂背上背囊的重量,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又看了正在等着自己的哥哥一眼,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松把做好的火把分给柴一个,然后向着早晨来时的方向走去。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分别背着一包新鲜的鹿肉,身影不时的被芒草盖住。落日余晖下,荒原上的一切不动声色的安静下来,虫鸣声此起彼伏,松悠悠哼起古老的调子,身后的小小身影时断时续的跟着哼哼出声。天边的红霞似火照在两人的身上,身影斜长同树影婆娑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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