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门,她急不可耐的打开盒子,当看清里面东西时却很是惊讶。
这是一只竹节纹桃木镯,与自己前几日丢的那只有些相似,但所散气味却更为清香,色泽也稍显明亮光泽。
“难道是子磊告诉她的?”楚月拿起桃木镯对着烛光仔细端详,确定并非自己原先的那个,尽管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欣慰,没想到子妮平时看起大大咧咧的,原来还是个体贴心细的人。
楚月笑了笑,把镯子收入梳妆盒,站起身伸个懒腰,又抬手撩起琉璃罩,吹了灯烛,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乞巧节至,街市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许多大户人家在院前搬案架杆,晒衣晒书好不热闹。
一大清早,楚月就和子妮一同上集市闲逛来了,此时多家卖巧果的铺子生意都极为红火,门口皆是大排长龙。
“哇,难得看见这么多漂亮姑娘聚在一起啊!”楚月惊呼道。眼见不少结伴出行的年轻女子,穿着五花八门的明艳罗裙,面上各式各样妆容更是华美。
只是这儿的大多数妆面楚月都没见过,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来,只诧异的盯着不远处那两腮涂着厚重胭脂的女子看,拉过一边在看饰品的子妮问道:“怎么感觉她涂的比你还红?真的挺像猴子屁股的,还有她眉尾那儿的两道月亮一样的红痕是什么?看着好奇怪啊。”
对于楚月这一副寡见鲜闻的模样,子妮也无可奈何,不过听她自小在农野乡村长大,想来也少有女子用的起胭脂水粉,没见过也很正常,便解释道:“你说的两道新月红痕叫作斜红,是一种面饰。还有,这哪里像猴屁股?我觉得很好看啊,你是不知道,这是最近从皇城传来的红霞妆,听说在几个月前宫宴上永乐郡主以此妆献舞,艳惊四座呢。”说完又用食指戳戳楚月光洁的脸颊,不悦道:“你看你,说了要好好打扮的,结果就带了昨儿那对蝴蝶耳坠,给你买的头钗也没带,胭脂看来也没用。这银子都白花了不成?让我怎么和少公子交代啊。”
楚月后知后觉的转过头问道:“交代?为什么要给他交代?”听着这话倒像是又要给她拉郎配了。
子妮当然不会说昨天花的银子都是少公子给的,谁让他说了不准告诉楚月呢,于是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咱们也去买点巧果吧。”
楚月不情愿的被她拉过去,埋怨道:“哎呀,这要排到什么时候,哪儿没有卖巧果的非要在这里...”
而子妮却摸着袖中的香囊,心不在焉的朝附近的茶楼张望着,嘴上哄道:“因为这家的巧果最好吃,好了,不会耽误太久的。”
楚月看她如此坚定,也只得乖乖跟她走。刚在长队末尾站定脚,没一会儿,子妮便说遇见熟人要去打个招呼,虽后便留一脸茫然楚月独自在这继续排队。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楚月正神游天外,忽然后背被人轻轻扯了扯,她很快回过神,转身看去,原来是个扎着团子发的小女孩。
她仰着头将手中的深色长巾子递给楚月,随后甜笑道:“姐姐,这个给你。”
楚月不解的拿过巾子,张口正要问她,然而小女孩却转身一溜烟跑远了。
“什么嘛...”她嘟囔道。
展开巾子,楚月正反两面瞧了又瞧,这才发现原来是张头巾,记忆像是突然被唤起,似乎李桦师叔的也是与这一模一样的。
楚月当即舍弃了快排到底的队,转而到一处阴凉处仔细端详这块头巾,果然在角落处发现一行小字。
淮谷有难,速来。
心情骤然沉重起来,想想这些日子自己都快忘了要做的事,阿风和李桦师叔还身处险境,她却将担子全压在师叔身上,一心只想着怎么回去,事实上也只是以这个为借口在这游手好闲,实在是没心没肺。几个月了无音讯,现在看来不但阿风下落不明,李桦师叔也陷入危险之中。
但如果真是李桦师叔出了事,为何捎信的是个小女孩?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的呢?这件事疑点重重。
楚月有丝犹豫不决,可这巾子确实像是师叔所带的那个。踌躇片刻,她毅然决定尽快启程前去淮谷。不论是真是假,这枯骨教她迟早也要去的,而且还有他们的护教使赤砂跟自己一头,暂且也算有个帮手。更何况现在庄上不少人也对她也心怀猜疑,她若是要离开恐怕也不容易,倒不如趁早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的好。
再说另一边的子妮,借口出恭后便去昨日与高洵相约好的茶馆见面,又将自己早已缝制好的香囊赠予他,见她如此大胆的表达心意,高洵微怔后亦是爽朗一笑,大方收下,又说了些许柔情蜜意的话,直羞的子妮脸颊通红,捂面转身冲出了茶馆,站在门口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才动身去找楚月。
子妮见铺子前的长队中并没有楚月的身影,四处寻望了许久,这才在一处树荫下看到她。还以为她买好了,哪知走近看她正手上拿着一块巾子发愣,子妮问道:“你干什么呢?不是让你买巧果的吗?”
楚月一个激灵缓过神,忙不留痕迹的将头巾胡乱团起塞进腰间的布包里,岔开话题道:“噢,我刚才想起来没带钱袋,所以也没买成。倒是你,见个什么熟人啊这么慢,等你等的花都谢了。”
子妮本就心虚,自然也没多想,只支支吾吾说道:“啊..这个回头我再告诉你。既然还没买那就算了,等晚些去乞巧盛会的时候应该也有的卖,咱们不着急,先去拜织女吧。”说着就拉着她往织女庙去。
一路上二人各怀心事,都很默契的缄默不语,不似刚来时那般嬉笑打闹。
庙前此时已是围的水泄不通,楚月也没心思玩乐,只安分的跟着子妮走。等一系列繁琐的祭拜仪式过后,楚月揉着酸软的脖颈走出织女庙,正欲寻个借口先回山庄,却又被子妮拖着往望月亭去,看她兴致满满的模样,犹豫再三,楚月还是没说出口。
前往望月亭参加盛会的大都是女子,起先人还不多,只留些人摆瓜果盘子、备彩线七孔针等物品,直至夕阳斜照,乞巧会才渐渐热闹起来。
楚月对那些结彩、穿针引线之类的活动并不感兴趣,见子妮在那儿玩的高兴,自己也就起身找了一处僻静走廊坐着。
哪知几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带着一众姑娘走来,那厚重呛人的脂粉味儿冲的她喷嚏连连,那些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移到了她的身上。
其中一名老鸨暗自将楚月打量了一番,见她气质独特,样貌可人,着装打扮也不像是富裕人家,便动了拉她入伙的心思。
“呦,这是哪家妙人啊,生的这副好模样,怎么一人坐在这里?”她摇着团扇上前,自顾自坐在楚月身边,一只手还不安分的摸着她的的发尖。
楚月被眼前这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给吓到了,见她如此轻挑的盯着自己看,不禁缩起身子,往边上挪了挪。
老鸨还以为这姑娘会和寻常良家女子一般对她避之不及,不想她除了有些警惕之外,也没露出惊慌与鄙夷之色,只当她也有心留下,于是越看她越顺眼。
那笑意满满的眼睛看的楚月很是纳闷,她站起身就想走,却又被其余人拦住去路。
“我看这小姑娘年轻尚轻,长的也水灵,瞧着便很是讨喜,几位姐姐知晓的,最近南湘馆生意不景气,不如将她让给我吧?”另一名稍显年轻的女人娇声笑道,她面上敷着厚如墙灰的脂粉,白的泛光。身上穿着单薄罗纱裙,身姿曼妙。
“三娘又在说笑了,谁不知你南湘馆收的皆是皮相上乘的小馆,前些日子新来的红馆把咱们家姑娘的生意抢了,何来不景气一说?”又一名穿着老气的老鸨略带酸意道。
“润雪公子?奴家听闻他姿容既好,还精通房中之术,勾的男人也魂不守舍。哎....奴家虽精通春宫十八式,竟连男子也比不得了。”随她们一道的姑娘叹道。
楚月听这些人旁若无人的讨论着风花雪月之事,未免有些别扭。而她们口中的南湘馆却让她产生了一丝好奇。
“你们可别装傻,前两日有贵人将润雪赎了去,没了这位镇馆之宝,老娘这店里的生意可是一日不如一日呢。”三娘抱怨道。
“瞧你这话说得,那这又怨不得咱们了。金员外能为他赎身,那算是他的福气,多少姑娘还羡慕不来呢。他可比你店里其他小馆过得自在呢,至少不用继续天天伺候耄耋之年的老爷子了。”那老鸨似乎存心与她过不去,又风骚的摇着绢子笑道,话中却带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随后又故作讶然笑道:“哎呀...差点忘了,金员外似乎也已过了古稀之年呢。”
那年轻老鸨气的面色铁青,又因有外人在场不好发作,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哎,姐妹们,这都提哪儿去了?好姑娘,看这芙蓉翡翠镯儿,你可喜欢?”老鸨眼中精光闪过,收起团扇,取下手腕上的镯子递到楚月眼前,又挂着和善的笑容对她道。
楚月满心疑惑,也不知她这番举动是何意思,不过看这翡翠镯色泽纯正,葱绿色飘花很是灵动,踌躇片刻伸手就要接过来仔细赏玩,嘴里问道:“挺不错的,你要卖给我?那这镯子多少钱?”
一众女子怔愣过后,随即笑的前俯后仰。
被娇媚笑声吸引过来的子妮一见楚月被这些烟花女子围在中间,顿时大惊失色的跑过去挤开老鸨,一把将楚月拽了出来,听到老鸨的叫嚷声,她才意识到楚月还拿着别人的镯子,随即停下脚步,面色难看的把东西扔还给老鸨,又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些不害臊的女人休想打她的注意,否则本姑娘要你好看!”
楚月还在发蒙,就被子妮一路拉着走远了。
“怎么了?你生气了?”看着子妮微垂的唇角,她有些不解的开口问道。
松开她的手,子妮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旁人若看见你跟一群风尘女子来往,你还要不要名节了。更何况那些老鸨各个心怀鬼胎,巴不得把你这样形单影只的少女骗去青楼花房当妓子,你怎能收她假情假意送的东西呢?”
楚月哪知她会说的这般严重,心想自己又不是寻常的柔弱女子,俗话说柿子挑软的捏,而她这块石子怕是会伤了手。
但毕竟她也是担心自己,楚月便一脸正色的点点头:“我以后会注意的。”
子妮知她无心,更何况身手又好,吃不了亏,于是叨唠两句后也不再多说。
待乞巧会结束后,女孩们也都各自散了。楚月二人雇了辆马车回山庄,刚上车行了不多久,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
“什么事?”楚月拉开窗口帘帐往外探头,四处张望着,只见前面一众家仆正吵嚷着满大街找人。
车夫本想换条路走,那带头的家丁注意到这里,忙带人上前去拦了下来。
“狗奴才是不是躲里边了?!奶奶的,给我抓到合该打断你另一条腿!”
楚月与子妮满怀疑惑的对视一眼,这才拉开帘帐,不大的马车内一览无余。
“狗奴才说谁?你嘴巴放干净点!”楚月以为是来找麻烦的,提着刀便目露凶光的一把挥开帐子。
家丁冷不丁被唬了一跳,见她们不像是好惹的主儿,便很快眼尾一扬陪笑道:“姑娘别生气,这不金员外府上的奴才偷了钱财跑了,小人也是奉了老爷的命全城逮这娼夫。既然他不在这,那肯定是跑远了...”话语一顿,他忽然又一拍手道:“坏了!今日乞巧城门不关,可别让他逃出城了!”随后带着十几名家丁匆匆又往南城门而去。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