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寒夜漫漫,孤月高远,云绰躺在榻上,摩挲着手中的佩囊,一丝困意也无。
看见那座坟茔时,她突然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无人可以否认,死亡是每个人唯一的结局,只是何时死去、如何死去,往往可以困扰一个人一辈子。
她看向天际,思绪万千。
过去,她常常问自己,问师傅,在这片天地看来,一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一粒粟米?一只蜉蝣?抑或一颗尘埃?她不知道,师傅也不知道,但他们都清楚一点——总之就是很渺小、很渺小,甚至比不得一缕风、一滴雨。而如此渺小的人,却又分为了三六九等,在人类社会中,上等人姑且是砂砾一般的存在,遑论茫茫苍生了。
蜉蝣一只,何足道哉?
只是纵使太阳并非为我而升起,但我尽可沐浴在它的光芒之中,风雨也并非为我而飘荡,然我依旧润泽其甘露。或许也只有蜉蝣,才能真正地感悟到这片天地最深的奥秘。一天的时间若是都不足以明悉,那么再长久的寿命也都只是虚妄。
她缓缓阖上眼睛。
即使我之于这个世界,可有可无、不过尔尔;即使我从生到死,仅仅是天地一憩;即使我终将于长夜死去,至死也在等待着黎明;即使我注定一生孤寂,无人能够将我铭记……
可我曾经存在过,这,便是我生存的意义。
两日后的清晨,墨鸦幽幽转醒。
刚醒来时,他脑中一片混沌,恍惚间竟不知自己是死是活,待神志清醒之后,回忆起某些碎片,他顿觉恍如隔世,生出劫后余生的感慨。猜是白凤与云绰将自己带到此处,他便也不再惊慌。
云绰甫一进门,便见他靠坐在榻上,面容苍白,神情却颇为镇定。之前因为他伤势太重,紫女特地安排了一间僻静屋子给他修养,有疡医精心照料,又得紫兰轩提供珍贵医材,他恢复的速度很稳定,只失血过多,仍十分虚弱,不过没什么大问题,再有几日应该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白凤快步走到榻前,没有说话,情绪却有些激动,不复往日冷淡。墨鸦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心里一阵发痒,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直把他一头短发揉成了鸡窝。
“喂!你别太过分——”
“我可是伤者,别动手动脚。”
云绰抱臂望着这两人,摇头道:“离开将军府,你们两个好像都幼稚了很多。”
白凤轻哼一声,墨鸦含笑说道:“任谁到生死关走过一遭,恐怕都会变得有些不像自己。”
好一番关切交待之后,三人谈起了紫兰轩和它的主人紫女。云绰沉吟着,细细叙述起自己所观察到的线索:“紫兰轩每天都有很多客人,大多是些达官贵人,他们出手阔绰,为喜爱的女子甚至愿意一掷千金。”
白凤赞同,他所观察到的和她说的一般无二。
“这里的每间雅座都是独立的空间,封闭性很好,即使是相邻的两个房间,也几乎听不到从对方那里传来的声音。”云绰回忆道,“还有,我能感觉到,这里的女子是会武功的。”
“如此说来,建立这样一个供显贵寻欢作乐之地,又培养这么多会功夫的烟花女子,赚钱想来不是紫兰轩主人的主要意图,她另有目的,且这个目的不能为外人道。”墨鸦绎思道。一个日进斗金、卧虎藏龙的销金窟,若是一个简单的倡寮,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白凤沉思了一下,问:“你是说,那些女子专门从王孙大臣那里获取情报?”
“也许吧。”云绰给他们俩各倒了一杯茶,“你难道就不好奇,紫女为什么要救你们?”
闻言,墨鸦陷入了沉思,白凤犹疑着问道:“那……”
“……总归我们三个都伤重未愈,还是先安心在这里好好养伤罢。”云绰提议道。现在城内城外到处都有将军府的人在追缉他们,不宜妄动,倒不如闲下心来,在这儿待一段日子,反正这地方环境这么好,又不收银子。
墨鸦与白凤颔首,三人于是说起了姬无夜与章家的事,然约莫半刻钟后,门外传来了婢女的声音:“云绰姑娘,紫女姐姐请您有要事相商。”
听罢,云绰长眉一蹙,然思忖半晌后,她还是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
“嗯。”白凤点头应下,“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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