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雪怒号,厚积三尺,寒风呼啸,呼呼砸过面庞。雪中黑压压站着一群武将,白雪落了一身。这群武将目光矍矍,紧盯易松子一举一动。
易松子怒火中烧,昔日姑姑所言所恨之态,尽上心头。姑姑昔日扼腕,叫他一见到此人,一剑刺死,决不留情。
易松子执剑而上,大叫道:“黄狗,放下我姑姑遗体,莫要玷污于她。我姑姑不愿和你有半分干连,请你好生自重。”
几位武将见他动了兵器,拔刀相向,挡在黄自通身前,令易松子不能近身。
黄自通似中了魔障,不动不惧,怔在原地,他心中所痛,已空空如也。
黄自通两眼放直,微微啜泣,两手颤颤巍巍抚过绝情然然煞白的脸庞:“终是你先我而去,你为何就先弃我而去,教我一人如何苟活于世,我心中大恸,你知是不知?。”
那具绝美遗体愈加冰冷,更起一层寒霜。无论如何质问,终是不言不语,不再回答。
黄自通仰天长叹,一行泪滚滚而下:“你终是不知了,这一生浮屠,一见你就误终生。哎,你昔日总是恨我、怨我、要杀我,要离你而去,你今日怎么不做挣扎了?你终是不能再离开我了。”
语罢,将绝情然然尸首抱的更紧了。
大雪霏霏而下,簌簌落在黄自通背上,他既不理会,也不拍落,怔怔抱着绝情然然遗体坐在雪中。远远望去,竟似一雪人。
易松子和数名武将兵器相接,咣当作响,他也如同没有听见一般。
苦苦痴恋二十多年,终是无果,终是苦果自咽。
易松子手中一把承隐剑,削铁如泥,霸道非常。
几名武将长剑相向,与他对打,咣当几声,几把长剑皆被承隐剑削为两半。
几名武将一怔:“难道这就是传说的承影剑,果真如此霸道?看来一般兵器也是拿这小子无法,这小子虽然年纪小小,看来武功却是不赖。”
冬枯草在旁边看得十分捉急,眼看几名武将落了下风,连忙叫道:“黄自通,你再不相助,你怀里这遗体,可要被这小子抢去了。那可是他姑姑,也是他师父。”(冬枯草:绝情然然仇敌,杀徒之恨,上章寻仇而来。)
黄自通头抬也没抬,恼道:“吵什么吵,什么遗体,你不要胡说,她没有死,没有死,她怎么会死,嘘,她只是睡着了。”
只见黄自通站起身来,呆呆的将绝情然然抱到一块大石上坐下,将她揽在怀中,俨然就在熟睡。
易松子使出落棠剑法,左一格,右一挡,剑声哧哧,剑气如宏。
他虽然一人对多人,却也自依然是绰绰有余。他一会儿左脚旋出,一会右脚横踢。长剑忽左忽右、忽前忽后。
这套落棠剑法使的熟练之至,加上他内力非凡,勤加练习,这套剑法已经被使出臻镜。
几名武将顷刻之间都中了他的剑,或许卸去胳膊,或许剜去大腿。
易松子心怀善念,故只是令他们受伤,却没有取他们性命。几人躺在雪地里吆喝挣扎,鲜血染红大地一片,殷红如花绽放。
易松子解决了那几人,便要去结果黄自通。按剑在手,步步向前。
背后忽然传来几句戏谑之声:“小子,你既然还不死,竟活了这些年,真是可气可叹。但今日你却不走运了,又碰见咱们四个。”
只见树后又绕出几个人,三男一女,四人齐步向前,各个都是一脸沉郁,一看便不是好人。这三男相貌猥琐,其中一人山羊胡子,一马脸,一田螺眼。那女的满脸黑斑,甚是丑陋。
四人并驾齐驱,显然就是一伙。
三男绕到易松子身前,女的绕到易松子身后。四人各拔出一把长剑,剑光凛凛,显然不凡。
四人齐声说道:“想要伤我师父,你终究是嫩了一点。”满嘴不屑,听上去甚是自大。
“师父,谁是你们师父?”易松子按剑质问道。
“嗯”只听背后有人沉闷一哼,似乎被人制住要害。这声音格外熟悉,易松子不由回过头去张望。
只见哑姆(收留抚养易松子的婆婆)被那黑斑女子扼住了喉咙要害,满脸痛苦挣扎。而黑斑女子脸上言笑嘻嘻,看上去很是自得。
哑姆发语困难,艰难说道:“他……他们四个,是黄自通的徒弟,易儿,你千万不要冲动,要小心行事。性命要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四人不错正是黄自通的四个徒弟,江湖人称“通府四兽”,三男分别是莫须有,无一有,何时有,女的名叫如非有。
正所谓有贱师必有贱徒,四个徒弟手段猥琐阴狠,正是跟他师父学的。欺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婆,去要挟压制易松子,亦只有通府四兽干的出来。
冬枯草在旁侧拍掌嘿嘿笑道:“干得好,干得好,快杀了那老太婆,看着小子有什么办法。看他伤不伤心,他若伤心欲绝,我可真是高兴呢。”
冬枯草本是找绝情然然寻仇觅恨而来,而绝情然然已死,自己心中觉得大为痛快。此时更不愿携了李不负(冬枯草徒弟)远去,只是在旁侧嘻嘻看着热闹。
易松子双眼爆红,闪过一丝杀意:“你这个丑女人,赶紧放我哑婆婆,她若有丝毫损伤,我今日就算拼命也杀了你。若你不死,侥幸逃脱,那我踏遍这江湖也得杀你千百遍。”
如非有嘻嘻笑道:“嘿嘿,你不要我杀了她,那我……那我今日偏就杀了这婆婆,看你能耐我何?”
语罢,长长指甲又按进哑姆脖子几寸,哑姆七八十岁人,上了年纪,也不会武功,不堪折腾,须臾间就满脸通红,顷刻就两眼翻白,快要断气毙命。
易松子大呼一声“哑婆婆”,就纵身而上,旨在救下哑姆。通府四兽其他三人立刻执剑而上,包围在他周围。一个使出落棠剑法,另三人使出北溟剑法,一来一去,相互格斗。
通府四兽乃是黄自通徒弟,而黄自通本是北溟剑法一派传人,因此四人这些年来也跟随黄自通学会了北溟剑法。
但他四人自忖自己身处官府,位高权重,人人见他们都须礼让惮忌几分。所以在武功上也就渐渐疏懒,没有勤加练习,所以这剑法也不算精通。
所巧便是,绝情然然在世之时,亦传授易松子一套北溟剑法全卷。过去数年,易松子与姑姑研习这套剑法,因此也算熟稔于心。
易松子哼了一声,转而使出北溟剑法,与莫须有、无一有、何时有相斗。
易松子使出北溟剑法第一式:挈入沧江。只见他仰面一剑刺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恍若游鱼摆尾,翻入大江。
乍看去,云淡风轻,细看去,惊涛骇浪。
这一套剑法使的毫无破绽,前后承接,密布透风。
七十七处剑花,如莲花散开,挥散而出。剑花凌厉,含了杀人的锐气。
莫须有、无一有、何时有,都是一惊,同时向后弹出数米之外。
剑花落在雪地,呼呼几声,如炮仗炸开,炸起无数雪花。
通府四兽,显然被眼前一幕惊到了,怔怔说道:“他如何会这北溟剑法,还使的这般好……只怕……只怕,和我师父不相上下。”
通府四兽学习剑法疏懒,因此丢三落四,纰漏百出。而使出这套剑法第一式,一共挥出七十七处剑花。而通府四兽偶尔能挥出一两处剑花。
此时黄自通抬起头来,眼前空洞忘了一眼易松子,又低下头去,久久凝望绝情然然遗容。
第一式使完,易松子又紧接着使出第二式鲲鹏展翅,这套剑法使出,伴随着移形变位,如鲲鹏忽然降临,一会出现在此处,一会落在彼处。身影之快,令通府四兽迎接不瑕,更不要说去接他的招式。
如非有要看己方落了下风,拔剑横在哑姆脖前,厉声喝道:“你若再乱动一下,还不乖乖就死,我立马杀了他!”
此话一出,只见中间那个不见首尾的身影忽然就落在了雪地里,长身而立。
万物静止,静谧无声。数双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簌簌白雪落下,那少年心中万般苦楚无奈,与雪一样掩进漫漫大地之中。
易松子凄凄楚楚说道:“哑婆婆,你同姑姑幸幸苦苦抚养我这些年,若非你们我六年前就化作一堆白骨了。今日不能夺回姑姑遗体入土安葬,是我无能,今日令你沦为人质,是我无能,武功不济,不能胜人,是我无能。“”
连说三个无能后,按剑回鞘,朗声说道:“放了哑婆婆,你们要怎样,我随你们去!”
通府四兽望了黄自通一眼,示意示下。
黄自通呆呆说道:“放了哑姆,她照顾了然然数十年,这般恩情,然然也一定希望哑姆自然终老。至于这小子,哼,如果不是他,然然怎会离我而去,怎会早早阴阳相隔。带回去,把他做成人髭,然然所受之苦,加倍奉还于他。“”
莫须有上前扣住易松子命门,同时点住穴道。这小子武功高手,剑法精湛,莫须有很是几分忌惮。
易松子乖乖就擒,不做挣扎,同时朗声道:“你们已经抓了我,何不快放开哑婆婆。”
如非有嘿嘿一笑,将哑姆向前一推,跌倒在地。咔嚓一声,哑姆膝盖骨立刻就断了,几番挣扎也站不起。
易松子心中大怒,奈何已被点住穴道,无法还击。易松子大骂道:“你们……你们……好生无耻……”又满怀关心,急声问道:“哑婆婆,你怎么啦,你可有事?”
哑姆上了年纪,又断了腿骨,半天难以动弹,在雪地里艰难匍匐,叫道:“你们要把易儿带到哪里去,你们要把他怎么了,你们要杀要剐冲我来,拿我去做人质,赶紧放了易儿啊。”
老泪纵横,落地成冰。
声嘶力竭,精力交瘁。
黄自通抱了绝情然然遗体,踏雪而去。雪积三尺,一步一脚印。
通府四兽扣押了易松子紧随其后,易松子挂念哑姆,不愿前行,被四人在雪地拖着前行。
易松子屡屡回头,十分不舍,但被人拖行,身不由己,叫道:“婆婆,你好生照顾自己……只要婆婆在,易儿定当不死,定当有法子……”
冬枯草忽然绕到哑姆身后,笑道:“婆婆,你既然这么舍不得这小子,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好不好?”
哑姆本是厌恶冬枯草,此时听她说要助自己,将信将疑问道:“可是真的,那……那你想要怎的助我?”
冬枯草伸出十指,左翻翻,右翻翻,十指都罩了钢铁甲套,看上去十分可怖。
“嘿嘿,很简单……”
“碰……”一声巨响,一个苍老身躯飞出数米,跌落在地,挣扎了两翻,就再也不动了。
却是哑姆被冬枯草拍了一掌,殒命在漫漫雪地中。风大雪大,很快便湮没尸身。
易松子闻声回过头来,看见是哑姆殒命,心中大恸,立即失声大哭:“啊……婆婆……婆婆,你怎么也不要易儿了啊,姑姑才弃我而去,你也离我而去,我孤单一人,如何是好啊,呜呜呜……”
他是年七八岁,本该童真无邪年龄,却历人世种种悲欢离合,少年不幸,多磨多难。而这恩怨情仇,又究竟是谁的过错。
漫漫恶雪怒号,厚积三尺,枝桠摧折,呜呜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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