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九，全家人照例在老宅过年。
叶希出院后就一直闷在房间，过年的喜庆氛围没多少，倒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意味。
张婶备好下午茶，老太太让她端了一份到楼上，有叶苒在，叶希更不愿意下楼。
叶苒午饭后才过来，本也没打算久留，张婶往上面端茶点的时候，就打算跟着过去看看叶希。
“哟，才来就要走啊？”叶苒才要起身便见苏慧琴从楼上下来，“不去看看我们家小希的惨样高兴高兴吗？”
叶苒忽略她阴阳怪气的语调，起身问道，“叶希好点了么？”陆子翰告诉她叶希前天出院了，等伤痕愈合好就会出国整容。叶希这会儿的状态估计好不到哪儿去，叶苒不知道该不该再上楼刺激她。
苏慧琴不答话，自顾自说道，“我们小希也够倒霉的，先来个姐姐抢走她的爸爸，再抢走她的男朋友，现在又害她毁容，”她停了下，看向叶苒，厉声道，“叶苒，你和你妈真是我们家的扫把星。”
叶苒无话可辩，低声道，“车祸的事，实在很抱歉，我真的没想到……”
“你一句抱歉就能抵消小希所受的痛苦吗？”苏慧琴眼神怨毒，“为什么受伤的不是你？你抢走了小希的一切还不够，还要彻底毁掉她才甘心吗？”
“我……”
“大嫂，这起车祸也不能全怪小苒，她……”叶二太太出言劝解，却被苏慧琴一句话堵了回去，“现在说的是我们的家事，你家小航就算再承她的情，也管不着我们家的事。”
这话有些过份了，旁边的老太太正要说话，又听苏慧琴咬牙切齿道，“叶苒，你妈无论结婚还是离婚都能祸害到我们，她就是个扫把星，就活该被人抛弃，你也就活该是个被人看不起的私生女。”
苏慧琴说完，扬起右手快速落下，叶老太太惊呼出声，“慧琴，你做什么！”
“啪”地一声清响，猝不及防间叶苒左脸上便添了几道明显的指印，她愣愣地摸了摸脸，很快回神道，“我和我母亲问心无愧，我们的生活用不着任何人来评判。”
“还跟长辈顶嘴，果然是乡下来的野丫头，一点教养都没有。”苏慧琴讥笑一句，嘲讽道，“也对，你妈妈本来就不是好货色，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我今天就替她好好教训教训你。”
老太太见她又要动手，赶忙起身，叶二太太也快步走过去，预料中的响声却没有出现，叶苒重重甩开苏慧琴的手，语气冷如寒冰，“教训我，您没这个资格！若论教养，您这个名门闺秀让骂街的泼妇都要绕道。”
老太太和叶二太太登时脸色大变，未及出声劝阻，便见叶苒后退半步，同苏慧琴拉开了点距离，再次冷声道，“您更没资格侮辱我母亲，若讲先来后到，您才是那个第三方！”
寥寥数语，针针见血，若论口舌之利，生意场上你争我夺，战无不胜的叶苒决计不会输给任何人，她永远清楚对手的弱点，一旦越过她的底限，单刀直入心脏，她一定会让对方领教什么叫痛。
苏慧琴脸色发白，婚姻中作为一个后来者，是她最不自信，最脆弱的地方，叶苒的话让那根一直暗埋于心的刺翻滚深扎，搅得她撕心裂肺。
可她怎么能被叶苒击垮，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在一个私生女面前颜面尽失。
“你们两个都冷静些。”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叶二太太忙出去找人，苏慧琴挺直了身体，摆出最骄傲的姿态，再次反击，“你也配说先来后到，陆子翰难道不是被你这个后来者抢走的吗？连小希的男朋友你也抢，你跟你妈一样不要脸！”
“抢？您还是先弄清叶希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再说吧。”叶苒神情冷冽，警告道，“还有，你最好不要再辱及我母亲。”
苏慧琴冷笑着鄙夷道，“你妈妈好意思做，还不好意思让人说？如果不是她嫁了个人渣，怎么会害小希毁容？你和你妈都是帮凶！”
“帮凶？”叶苒只觉不可理喻，转过身不欲再同她争辩，“这件事我不想再解释，对叶希我虽然有愧，却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错。”
“你没错？”苏慧琴气得失去理智，上前一把拽住她，恨恨地道，“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报复小希，你把小希害成这样，还敢说你没错？”
叶苒看着眼前这张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苏慧琴死死地抓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老太太在旁边焦急地劝，可场面已经失控，两人谁也听不进去。
“慧琴，小苒，你们怎么了？”叶盛斌走进来惊讶地问，“怎么闹成这样？”
苏慧琴狰狞的脸孔瞬时不见，松了手换上一副可怜的表情，“小苒，刚才阿姨太着急了，你就去跟小希认个错吧，她现在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真担心她憋坏了，你就当帮阿姨一个忙了好不好？”
她把其他人都当傻子吗？叶苒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苏慧琴这么拙劣的表演是何用意。
很快她便明白了，叶盛斌也跟着劝道，“小苒，你就去跟小希道个歉，让她消消气。”
叶苒转过头，那一刻失望与悲哀直戳内心，原来父亲也认为是她的错。
“盛斌，你先问清楚怎么回事……”
“小苒，你的脸……”
老太太和叶盛斌同时出声，叶苒眼中的脆弱一闪而过，看向父亲，凉声道，“我是错了，那晚我不该多管闲事，就该放任烂醉如泥的叶希被个猥琐的中年男人上下其手地占便宜！”
屋里的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只知道叶希是因为喝醉才会坐上叶苒的车，却不清楚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叶苒看向苏慧琴，逼近一步，话语间裹着一层冰渣，“怎么？这会儿开始装可怜了？你乱翻我东西时候的肆无忌惮哪儿去了？辱骂我母亲时的嚣张跋扈哪儿去了？甩我耳光时的刁钻狠戾又哪儿去了？”
原来她都知道，苏慧琴哑口无言，愣愣地张着嘴，叶苒冷笑一声，轻讽道，“敢做却不敢认，掩耳盗铃又当旁人傻，真让人不齿。”
几人怔怔地看着叶苒离开，老太太和叶二太太出去后关上门，房间里叶盛斌看向妻子，“没想到你对小苒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早知这样，我当初真不该坚持让她一起住。”
苏慧琴索性把话挑明，“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能真心接纳丈夫和老情人的孩子，她的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我自己婚姻中的败笔，我的心胸没有那么宽广，我讨厌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她，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叶盛斌叹了口气，“这件事归根到底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我不会再强求一家人和睦相处，小苒已经搬出去了，往后你们碰面的机会也会大大减少。”顿了顿，又低声道,“我不想你因此变得偏执，小希的事，咱们应该公平看待小苒，即使你不能接受她成为家人，我也不希望你们变成仇人。”
丈夫无奈的口吻让苏慧琴心中酸涩不已，扑进叶盛斌怀里，她再忍不住哭诉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太厉害了，你对她又处处维护，我真怕有一天你会为了她们母女抛弃我和小希……”
叶盛斌长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妻子内心的矛盾与脆弱，原来有些事情真的难以两全。
叶瑾航默默跟在叶苒身后，他寒假去外公家住了段时间，昨天才回来，没想到叶希的事情会闹成这样。刚才他就跟在叶盛斌后面，虽然叶希的遭遇让人同情，可大伯母这样对叶苒也确实不妥。
叶苒冷静下来，放慢步子，对身后的叶谨航道，“你回去吧。”
叶瑾航悄悄看了眼她脸上的指印，“要不我把陆大哥叫过来吧？”
叶苒摇头拒绝，大过年的，没必要弄得所有人不得安生。
“那你……”叶瑾航低低地问，“那你，今年就不在这边过年了？”
都闹成这样了，她哪里还留得下，叶苒淡淡地道，“不了，我母亲就一个人，今年我陪她一起。”又轻声道，“其实，说明白了也好，凡事藏着揶着，压抑久了，总会出问题。”
叶瑾航看向她，迟疑道，“你是不是挺伤心的？”
叶苒顿了顿脚步，过了一会儿才道，“有些人注定不能成为朋友或者家人。”
她的话间接表明了态度，叶瑾航明白，这表示她与大伯母间再已没有回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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