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暖之前一直不明白，程专门留下来是为什么，直到现在。
她从来没有想过，穆言礼会跟程有什么关联，毕竟两人一个是猎人组织的人，一个是突然出现的失落一族的一员。
安小暖对血族的这些规则并不了解，所以从来也没有想过，程曾经也会是个人类。
直到现在，此时此刻，当程看着穆言礼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安小暖惊讶之余，再次感叹命运的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而穆言礼，此时的心情就没有安小暖这么轻松了。
猎人组织的阵营当中，穆言礼站在最前面，他身边的是曲悠儿，再后面，是曲靖。
穆言礼是主动请缨，到前面来劝说的。毕竟安小暖是他的学妹，而且之前所有的一切他都有参与，所以他觉得自己出面，一定能让安小暖不再被这些吸血鬼所迷惑。
只不过意外的是，现在的情况好像是穆言礼自己即将被吸血鬼那边的人改变立场。
“你为什么这么说？”穆言礼看着程，低声问。
他的身世，虽然谈不上是禁忌，但这么长时间，为了保护他的隐私，确实曲靖和曲悠儿都没有特意对外提及他的出身，尤其是在猎人组织里。为了帮他树立威信，曲靖更多的会在外人面前格外夸赞他，夸赞他作为血猎的天赋，还有制造血器的天赋。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外人提起过他的身世了，更别说，对方还是敌方阵营的人，是吸血鬼。
两人都落在地面上。
程站在夜冷制作的保护罩内，看着穆言礼，淡淡道：“如果你的记忆没有被篡改，你是否还记得，你应该有一个哥哥。”
保护罩外面的穆言礼僵住了。
他表情微微变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虽然平静，但肢体语言却告诉所有人，他在竭力的思考着什么，或者说，是回想着什么。
但看起来他并没有想起来。
血猎组织的队伍当中，没有人有丝毫异动。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清楚，这是吸血鬼、人类和血猎组织三方面的事情，但事件中心的人是曲靖，这件事就不是他们普通的血猎组织的成员可以插手的，或者说，应该插手的。
“穆言礼，你从小被我领养回来，记得我当时跟你说过什么吗？”曲靖轻笑着上前一步，问穆言礼。
曲悠儿往旁边让开了几步，给曲靖可以更好的跟穆言礼交流。
小时候的穆言礼，被领回家之前，跟曲靖有过一段对话。
谁也不知道内容的一段对话。
曲靖问他：“你或许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事实上，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在一切发生之前，你还有机会选择。”
小小的穆言礼仰头看着他，有些疑惑：“选择？”
曲靖点了点头：“你可以选择跟我走，或者，不跟我走。留在这里，或许会有一个普通人家经过，可能不太富裕，也可能对你不会太好。但是如果你选择跟我一起离开，这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小穆言礼困惑地摇了摇头：“那我当然选择跟您一起走啦。”
曲靖摇了摇头：“但是孩子，不要急着做选择。要知道，这世界上是没有完美选项的。跟我离开，你或许不会遇到前面的问题，但是我会从你身上拿走一些东西，一些你现在可能认为并不重要，但将来或许会后悔的东西。”
穆言礼似懂非懂地晃了晃脑袋。
曲靖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当然，不仅仅是这些。跟我离开，你还会受很多的苦，会成为我的帮手，替我去做许多我不方便做的事情。但在此之前，你要受到的训练也是非常人可以承受的。”
穆言礼仰头看着他，小眼睛里迷茫又无助。
小小年纪的他其实并不太清楚，自己此刻做出的决定，或许会是影响他整个人生的巨大转折。
但他最后还是努力像一个大人那样，认真地反问面前的男人：“如果我选择跟你走，你会对我好吗？”
男孩的声音很软，还带着点童稚的声音。
曲靖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于是小穆言礼非常欢快的同意了：“好啊，那我跟你走。”
至于这欢快的情绪持续了多久，是否足以盖过他被曲靖带去封锁记忆的痛苦，更或者，是否能掩盖此后近二十年他强压在心底谁也不敢说的慌乱和不安，谁也不知道。
但此时，真相仿佛近在眼前了。
穆言礼转头看着曲靖，低声道：“组长，我记得。”
他遗失的记忆是被曲靖收养之前的，跟曲靖相互约定好的这一段，他一直都记得。
这么多年，每当他有所动摇的时候，他也都是用这段记忆来安慰自己的。最起码，他现在的命运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跟任何人都无关，包括曲靖。
“既然记得，就不要因为这些人的言语而动摇。孩子，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知道我的风格。”曲靖淡淡道。
穆言礼顿了顿。
是，在曲靖身边这么多年，他明白曲靖的意思。
既然不因当年的选择而后悔，那就不要回顾曾经，更不要去想那些已经发生过的，无法改变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都在决定作出的那一刻就已经尘埃落定了，多想无益，何必作庸人自扰。
他穆言礼甚至毫不怀疑，如果今天在站在自己位置上的人是曲靖，他根本不会给程开口的机会，直接出手开战，把一切都切断在萌芽中。
但穆言礼毕竟不是曲靖。
安小暖看着穆言礼，干脆越过夜冷和夜凌，站到程身边，冲穆言礼喊了一声：“学长，你听他说说看，好吗？”
以安小暖对程的印象和了解，他不是个会空口无凭说谎话的人。
刚刚夜冷和夜凌已经给她把灵契的事情简单介绍了一下。
安小暖听完，更觉得穆言礼和程或许真有什么大家所不知道的联系。当初穆言礼把银镯给安小暖的时候就提到过自己的家人，说父母亲都已经不在世了，但是没有提到兄弟。
如果真是这样，那程或许就是他还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安小暖知道孤身一人的苦，因此更不希望穆言礼因为任何原因而错过。
程在这里等了他这么久，一定是有意义的。
穆言礼看着安小暖，轻轻笑了一下。
“队长，”他转身面对曲靖，深深鞠了一躬，“抱歉，要让您失望了。不论如何，我想去听听他会怎么说。”
风沙沙吹过，还有血猎组织里产生的一片骚动。
曲靖看着穆言礼，倒没什么意外，只淡淡笑了一下：“去吧。”
穆言礼看着程，把血器收了起来，空着手进入了夜冷建造的保护罩内。
他此时面对的不是程，而是他近二十年来一直追寻的答案，是他的过去，还有，他的未来。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