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除夕至正月初七,是国家的法定假日,这段时间是唯一出现城市人少而农村人多的时候,有一位在燕京闯荡的年轻人说:“平时的燕京像过年一样,过年的燕京像平时一样”。正月初一,王一木难得的没有修炼,全心全意得陪着母亲和妹妹,一家人这一天完全放松自己,其乐融融的围坐在火炉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哥,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雕刻了,怎么这次回来没见你雕刻了呢?”从小哥哥就是王一楠心中的偶像,王一木的一举一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付桂英听到这句问话也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老妹,雕刻能够帮助人集中注意力,初中高中的时候课程繁多,压力巨大,所以有空闲的时候做一下雕刻,既能放松身心,又能锻炼自己。现在嘛,老哥我已经修成正果了,而且大学的课程内容比起高中,那是太简单了,所以就不用雕刻啦,哈哈哈!”王一木找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忽悠了一下妹妹,配合脸上略有些自得的表情,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雕刻对于王一木的灵魂力锻炼已经起不到作用了。
“不许叫我老妹,你妹妹我多年轻啊,看你那一脸嘚瑟,脸皮真厚!”王一楠看着哥哥得意,自己也撒起娇来。
本以为这就是句闲聊的笑谈,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见王一楠也坐在那棵古楠木下,像模像样的找了块木头在雕刻,付桂英和王一木都只是笑而不语。
初二这天是朋友们拜年最密集的时候,王一木几乎收到了所有的要好的朋友和同学的电话,虽然都是些陈词滥调,但这体现出来的始终是心理的一份关怀和牵挂。吃过午饭,付桂英就张罗起去舅舅家拜年的事宜,不断催促兄妹俩做准备。王一木家几乎没有近亲,父亲王一木是家中独子,而母亲付桂英也只有一个哥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早已去世,因此每年正月拜年的目的地都很直接明确。
过去那些年,舅舅付普华给予了王一木家极大的帮助,虽然自己的经济也不宽裕,但只要遇到王一木兄妹俩,总是掏出十元八元的递给他们。有好几年,王一木家生活难以为继,兄妹俩的学费都凑不齐,也是舅舅慷慨解囊,为此母亲不知默默的抹过多少次眼泪。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后来付桂英采买了一头种猪,这头猪为王一木家做出了巨大贡献,每到兄妹俩上学时,总有一窝猪崽出窝,勉勉强强的支持了家里的生活,也支撑了兄妹俩的学业。后来国家政策关注基层群众,家里拿到低保,虽然不多,但总算有一份固定的经济来源,兄妹俩的学费也免除了,让一直埋头劳作的付桂英总算舒了口气。
舅舅家住桂花村,离小王寨不过四五公里的路程,步行也只需要一个小时。一家三口来到舅舅家时,就见十来岁的小表弟正在门口和小朋友玩耍,看见姑妈们的到来,懒洋洋的朝屋里喊了一声:“爸,姑妈们来了。”又转头继续玩弹珠,完全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付桂英主动上前:“付翔,在玩呢?”“当然在玩啦,还用问?我爸在家呢,你们进去吧。”眼神依旧盯着眼前的珠子。付桂英还想说话,被王一楠轻轻拉了一下,微叹一口气,三人进了屋。
说起来,王一木家跟舅舅家应该很亲近,每年初二都来拜年,但实际上兄妹俩内心并不情愿,主要原因就在舅妈身上。有人说:女人是势利的动物。这并不全对,但生活在底层的妇女对金钱的看重往往有些偏执,舅妈在这方面就极其突出。舅舅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是舅舅付普华在工地上的劳动,挣的是辛苦钱,但付普华经常不顾自家的拮据,频繁资助妹妹,为了这事,夫妻俩大架小架吵过无数次,付普华依然我行我素。看拿自己的丈夫没办法,舅妈就将这口气撒在付桂英身上,每年来拜年总是冷嘲热讽,付桂英拿人手短,只能默默承受,好在有舅舅的维护,以及表姐付成霞的理解,场面才算不那么难堪。小表弟比表姐小了将近十岁,或许是男孩跟妈妈跟亲,小表弟对王一木一家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
舅舅和表姐正低着头坐在火炉边,炉台上摆着一本账簿,旁边放着草稿和计算器,舅舅照着账簿报数字,表姐在细致的记录。三人进门,舅舅立刻招呼三人坐下,不过眼睛没敢离开账簿,生怕出现错误,表姐也没有抬头,三人也看出情况,只是静静的坐了下来,没有打扰。
大约过了五分钟,舅舅和表姐都长出一口气,表姐伸出右手在后脖子处揉捏着,脸上带着笑意:“姑妈,不好意思,刚刚我跟我爸算账呢,错了好几次了,所以刚刚怠慢了,对不起啊!小木,小楠,我去给你们拿水果。”
“谢谢表姐。”兄妹俩同声道谢。
“哥,小霞真是懂事,都是大姑娘了。”付桂英一直很喜欢这个侄女的大气懂事。
“小英我还是很满意的,很少让人操心,不过付翔那个小兔崽子就不行了,我就不知道他们俩怎么差别这么大,都是他妈惯的。”舅舅谈到自己的孩子,脸上分别带着不同的表情。
“我惯他什么啦?我惯他什么啦?付普华,你还好意思说,你一年到头不回家,要不是我带着孩子,你儿子能长这么大吗?别人家的孩子新书包、新衣服、新文具,你儿子呢,让你买套文具你都磨叽半天,留着钱干什么,送给别人啊,我看你就是分不清内外!”表姐端着水果出来,舅妈就跟在后面,一听舅舅的话,立刻泼辣起来,伴随着最后那句话的眼神,让付桂英忙不迭的避让。
“哎呀,妈,你干嘛呀,不是已经给弟弟买了嘛。”表姐看父母又有要吵架的趋势,赶紧圆场。
“哼!”舅妈双手抱在胸前,头歪向一边,重重的坐在沙发上。
“姑妈,小木,小楠,你们吃水果。”
“谢谢表姐。”王一木和王一楠这些年也习惯了舅妈的姿态,此刻在母亲的娘家,又是春节期间,两人虽然都憋了一肚子气,却只能闷着。不过两人跟表姐的关系一直很好,表姐跟王一木是同龄的,只比王一木大了半岁,所以共同语言比较多,王一楠是小跟班,看哥哥跟表姐关系好,自己也就亲近了。
“舅舅,表姐,你们刚刚算的是什么帐啊,好像很复杂的样子。”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王一木主动挑开话题。
“小木,这是我们工地的账目,牵涉的工人工天、单价、开支、预支比较多,所以我才让你表姐给我帮忙,就这么还算错好几次呢,你舅舅我文化低,你可要努力呀。”长辈的话最后总能落到对孩子的勉励上。
“我记得舅舅以前没有算这些帐的吧,难道舅舅升官了?恭喜恭喜呀。”
“升什么官啊,也就是在工地上干了十多年了,经验比较丰富,工头让我负责监工带班而已。”
“那还不是升官啊,工资肯定也比以前多了吧!”
“多什么多,就他那点工资,可不够两家用的。”舅妈一把将话头抢了过去。“说是升官涨工资了,钱呢,钱呢?一年干到头,累死累活的,最后一分钱没见着,还好意思吹牛。今年没钱了,我看你拿什么送给别人。哼!”
“诶,我说你是不吵架不舒服是吧,大过节的还让不让人安生了,你再嚷嚷,我削你。”
舅妈一听,蹭一下站了起来,遥遥指着舅舅的鼻子就准备开骂,被表姐一把抱住。“妈,妈,妈,算我求你了,少说两句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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