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拒绝白怡呢?
修长的手指捻着汤勺,有一搭没一搭的搅动着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药,毫无章法,显然是这手的主人心思并不在这。
其实......已经利用了不是吗?
汤勺在瓷碗中顿了片刻,那热气升高不少,很快又被人打乱。黑眸垂下,看着那深褐色的汤药,鼻间是浓烈的中药味,不觉蹙了眉。
说到底,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善良的人,否则也不会说那些多余的话。
那样显眼又想要隐藏的炙热眼神,自己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女儿家的心思,有时候那么浅显易懂,不像她,总是在想在猜在思考在探究,如果她也可以简单一些,也许......
祁轩轻轻一笑,简单一些?那样也就不是她了不是吗?那样简单的她,又何至于让他如此牵挂。
端起盛着汤药的瓷碗,祁轩几步来到榻边坐下。手背擦过她的脸颊,仰头含下汤药,稍稍用力,迫得她微微张开嘴,倾身而下,温热的药汁就渡了过去。口腔里尽是中药的苦涩,祁轩却好似已然习惯,一口下去,又是一口,直至将那药汁饮尽。
距离拉开,祁轩随手擦去唇角溢出的汁液,伸手将瓷碗放置小几上。算算时日,再有两日她就该醒了。
相比起明霍,语兮的毒多半是靖承调配,解起来自然快些。况且以明霍的谋略,他的武功从来都是深藏不露,在皇帝眼中恐怕不过就是强身健体的阶段,要想跟真正的武人比身体素质,总归会差些。
这种背景下,当日表现出的症状又比语兮严重,醒来的时间自然还要再晚上些时日。
而这几日,就是皇帝下最后决断的时候了。
......
“娘......”
微弱的声音打断了祁轩的思绪,一瞬间的晃神,让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声音的来源所在。凝着那人紧闭的眉眼,想要细听,周遭却完全安静下来,只余更漏的声响。
祁轩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累。那声呼唤,唤醒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角落躲藏的东西。
那个时候,他还奔跑在先帝御赐的珩王府中。
他的父亲会让他坐在自己的肩上看遍整个紫金宫,他的母亲会织就最栩栩如生的小老虎给他做小袄。下人们唤他小王爷,他还时常跟着几位殿下哥哥在后花园里嬉闹。那样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却在某一天消失无踪。
如果不是那日赖在宫中不愿回府,也许他早已是一具伤痕遍身的尸体。他没有看到那个珩王府最后的模样,他最后记得的,只是两顶黑漆漆的棺木。
年幼的他,就那样被皇帝带回了宫中抚养。接受父母被盗匪残害的事实,直到他无意间听到了那些对话......
就在那一日,他下定决心离开那个安逸奢华的紫金宫。他要真实地活着,他要感受身体肌肤那真正的痛楚,他要铭记自己的壮志,他要亲手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而现在,他回来了。
黑眸在一瞬变得光彩四溢,像是夜空里最亮的星,带着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娘......”
那声音又一次响起,祁轩不再怀疑,转眸凝向那个沉睡的人,思绪已然跳转。
“娘......对不起......”
语兮的声音好似嘤咛,她的眉头蹙得很紧,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身子有些挣扎,却陡然抓住了祁轩撑在榻边的手。
祁轩没有看过去,他只是注视着女子的脸,看着她因为抓住自己而缓缓平静下来的神色,忽然就有种奇妙的安心感。是自己成为了她的支柱,还是她将自己当作了谁?
想一想,或许她不过是在梦里摆脱不掉自己令母亲受难的自责吧。
瞥了眼更漏,祁轩轻轻掰开语兮的手,起身褪去外衫,随意地搁在桌上,回身上榻将她包进怀里。温热柔软的身子,总让他觉察出查芝箬所没有的安宁,让他在宫中的几夜里,宁愿宿在这几近无人的羽重殿,也不去查芝箬那儿。
或许旁人看来,他坐实了那些侯府二夫人蒙得盛宠的传言,甚至让查芝箬这个正室都有些下不来台。但他就是累了,他宁愿在这处安静里孤独,也不想应付查芝箬那些烦心的暗示。
怀里的人嘴唇微深,是方才汤药的关系。指尖轻轻按上去,左右摩挲,心底有丝悸动。
刚刚有些血色的脸,华服褪下,青衣素裹,发上没了任何装饰,就如同当日自己为她簪上的山茶,白玉般洁净,孤荷般高洁。
回想起来,看到她蓦然倒下,心知她大胆地食用了那含毒的枣泥糕,祈轩几乎是下意识就跃了过去。他明白自己本就需要在那种状况下冲过去看她,可当他到了近前,吼出那声“还不快请太医”才发觉,他的动作,是早于他的理智的。
不应该是这样,但此刻的祁轩却觉得,接受这事实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她,真的没什么还要怀疑的了。怀疑,抵不过她将第一口枣泥糕咽下的那刻。
......颈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撩过,有些痒,让祁轩下意识地抬手去拂。也就是短短一瞬,祁轩忽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霍然间,抬手抓住语兮的手,身子靠后拉开空间,就见黑暗里有双眸子印出了烛火的光亮。
“你醒了?”
因为无力,语兮没有挣开被祁轩握住的手,眼睫眨动,复又闭上,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过来,“......结果是什么?”
祁轩想要开口,却又皱起眉来,“不问问自己的身子状况。”
语兮的笑容有些淡到看不见,“侯爷在,不会有事的。”
心底泛起一丝恼怒,不重,却乱了他的心弦。祁轩松开语兮的手,绕开话题,“感觉怎样?觉得渴还是饿?”
被放开的手继而垂下,覆住眼眸,语兮深深吸了口气,似是呢喃,“看来结果不错。”
祁轩有些无奈,看着她还没完全恢复的脸色,不想强求,低低应了一声,“旨意还没下,不过该做的都做了。”
“嗯......那就好。”闻言的语兮重又闭上眼,身子虚软无力,实在不想多说下去。
榻上重新安静下来,男人的呼吸却依旧沉沉地,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语兮却没办法再去深究。直到那人捏住自己的下颚,阖上的眸子再度睁开,只见男人的脸庞在瞬间放大。
然后,唇畔微凉,有些苦涩。
“知道吗?我喜欢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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