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的脚步,生生地停在了凉亭的阴影之前。
女人的话那样刺耳,伞上接连不断的雨滴砸得耳膜有些疼。白浅深深吸了口气,不顾其他,提裙迈入了这方片之地。
语兮收起笑,看着白浅和她的婢女护卫立在那边不太深入的地界,脚步一滑,身后的人居然随着移动。
语兮有些狐疑地转首看向男人,却见男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眸子不由眯起,随即扬了扬眉,眼神询问着。
嘴角牵起一抹笑,祁轩稍稍垂首,压低声音,“怎么了?”
语兮侧开男人靠近耳旁的呼吸,同样放低了声音,“你会反对我提点她吗?”
祁轩没有丝毫意外,眼眸瞥过白浅的侧影,“只怕你说的,她不会听。”
难道放任吗?
语兮抿着唇,没有将话说出口。其实她又何尝不知白浅对自己的反感?不入眼的出身,还敢对她指手画脚,会不反感才是怪事了。
毕竟白浅,是那样一个直率的人。
也许以后她依然不会有所改变,继续钻进属于她的陷阱里。可分明有机会劝解却任她自生自灭,自己日后不会后悔吗?
语兮重又看向男人已抬起的侧脸。如果真的让白浅明白过来,是不是又会给他的计划造成阻碍?
攥住男人的衣襟,语兮踮脚凑近,“你的计划里有她吗?”
祁轩挑眉看着主动凑近的语兮,勾唇一笑,压近她的唇瓣,腰上力道不松反紧,“你很担心?”嗓音由于刻意的压低变得有些沙哑,“在你心里,她重要还是我重要。”
祁轩能看到怀里的女子瞳仁微微收缩,继而偏首避了开去。手中原本有些紧张的身子忽而有些异样的僵硬。莫名地,祁轩觉得心底一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胸口蔓延。
白浅回避着与燕平侯府几人的交集,曦月却并没有一心一意地守着自家马车脱离沦陷。
贴身的丫头,本就没有太多机会出府游玩,何况白浅每月祈福时压根儿不在集市上停留。不是没有时间,是白浅根本不屑与旁人挤在街道里就为了瞧瞧那不入流的小物件。
白府中没有男丁,小姐又还未出嫁。是以当曦月耐不住性子地四处张望,并无意间看到靠里那举止暧昧的两人时,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不能接受。
但很快,曦月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极为震慑且冰寒的气息所侵蚀。就像无尽黑夜里伸出的手,畏惧而可怖,令她一动也不敢动。
白浅察觉曦月的异样,转首看去轻轻皱起眉。视线追随,就见男人漆黑的眸子因她的转首动了动。寒意立即上身,那人却嘴角噙笑,将怀里的人彻底遮挡。
男人的笑变了变,似乎是女子同他说了些什么。那一瞬间骤失的威压让白浅身子一颤,慌忙转回头去,闭了闭眼,不敢再看。
曦月也在刹那间回神,就见男人自披风内伸出的手一提,身子转而便退了出来。宽大的披风拢在单薄的身影上,男人替她叠压好胸口的侧摆,转首目送。
见那人似要靠近,曦月忙伸手扯扯白浅的衣袖,“小姐,小姐,她过来了。”
白浅尚在那股寒意里挣扎,听曦月所言,只想扬手撇开。奈何就听一个已不陌生的声音响起,“二小姐,左右无事,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见白浅并不搭理,语兮也没介意,状似随意地理了理肩上披风,“若二小姐赢了,这旁边我侯府的车架便送予小姐驱使。”
白浅冷冷一哼,依旧没有答话。可眼眸还是不自觉地望向不肯停歇的天幕,心里不免有些动心。
语兮笑了笑,立在原处继续道,“胜负之前,若二小姐的马车脱困,游戏到此结束。或者,二小姐也可以将马车赢去,我等自行回城。”
此言一出,相当于给了白浅一个名正言顺的报复机会。此处距离城门至少还有十里地,单靠两匹马想带四个人回城,不是不行,而是恐怕有损燕平侯府的颜面。当然,一人一骑,让两个奴才走回去也是方案,可侯爷都没开口,一个侧室的夫人就能下如此决定?
钟鸣到底有些意外。虽然他理解夫人想要开导白浅的意图,但这样确实会折损侯府的名誉。不说他们如何回城,单就挂着燕平侯竹牌的马车被白家小姐驱进城去,随之而来的流言就是个麻烦。
钟鸣忍不住瞥了眼祁轩,只见他黑眸转动,双手抱胸,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
这该说是信任,还是纵容?
白浅考虑良久,心中已开始计划起来。若是把这赢得的马车当作示好来看,放出风去,让旁人都以为他们燕平侯府怕了六殿下,看他往后还怎么跟未来姐夫争权。
白浅虽不懂太深入的布置,可这种明显的阵营还是不会站错的。当下眼眸斜挑,不顾忌敬语,“怎么玩?”
“很简单。”语兮稍稍回撤一步,“轮流答问,一人一个问题,直到有一方无法接问为止。”说着勾唇一笑,“二小姐先请。”
白浅侧回脸,思量着该用什么样的法子为难,一定得是她没法儿做到的。看着阴沉的天,白浅突然想到,“什么法子能抓住天上的月光?”
曦月觉得小姐这问题虽然叼,但肯定能压下对方一头。当下都开始有些兴奋很快就能回城了。
钟鸣扫了眼语兮,心里也在思量有什么方法可以相帮。那边的祁轩却注意到了语兮颊边不甚明显的笑。
转首看着白浅想见证又不愿回视的神色,语兮轻轻笑了笑,“二小姐的问题可真意外。”随即在白浅刚飘飘然的得意中,语兮张口道,“熄灭烛火,关闭门窗。”
紧接着,就是一片沉默。
想不通其中解释,更无法接受这么简单的敷衍。白浅不得不回首追问,“完了?”
“嗯,完了。”语兮淡淡一笑,答得理所当然。
“你是没听懂本小姐说的话吗?”
语兮微微偏头,“答得有问题吗?”
“那本小姐问你,抓住的月光在哪?”
“屋子里。”
“可你哪有触碰到月光!”
语兮佯作无奈状,“问题只让我抓住,没让用手抓,用身子碰吧?”
“你……”白浅有些气急,“荒唐,你这是……谁说你关上门月光就抓住了。没打开门窗,月光根本透不进去好不好!”
看着白浅泛红的脸,语兮继续强词夺理,“透进去的部分已经关住了,透不进去的还管它作甚么?”顿了顿,“何况,你能证明我没把月光抓住吗?”
“我……”白浅正要辩驳,忽然发现她确实无力反驳。对面的人在偷换她的概念,她却无力反击,只因她被她自己的问题难住了。
曦月拍拍白浅的胸口,明知小姐被气到,却又没法儿说什么,一时也有些憋屈。
语兮回身朝祁轩眨眨眼,眸子里有些恶作剧得逞的兴奋。轻轻地走进几步,就听白浅已经停止了这个话题,“该你的问题了。”
语兮没有刻意强调白浅的败北,拢着披风,侧首道,“二小姐可知,为何你爹爹和姐姐不知会你六殿下将要成为你姐夫这件事儿吗?”
白浅随即想起那些宫中的日子,皱起眉道,“这件事与你何干?”
语兮转回身,看着白浅没有避开的眸子,“这就是我的问题。”
“这是我白家的私事。”白浅上前一步,很是强烈地反对语兮的探究。
“规则里可没有此限制。”语兮耸耸肩,对着白浅,有种你奈我何的感觉。
白浅没再出声,袖中的手因为怒气而微微发抖。一次两次,都是利用话语里的漏洞,这个女人就只会这种阴毒的法子吗?白浅气愤地张口质问,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柴语兮,你到底想说什么!”
语兮冷静地看着白浅的情绪被自己触发,没有后悔,反是怜惜地叹了口气,“不如我来告诉你:他们那样做,只是因为……你是白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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