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兮眼里闪过一抹痛色,却无力开口为自己争辩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呢?说烈将军自己一意孤行,登上城楼杀敌,顺带解救自己的时候出了意外?还是说这一切虽然是男人的计划,但也不是他们有意想害了烈将军?
怎么说都是开脱,怎样都是他们有错在先。语兮百口莫辩,更何况她现在还没法儿开口。
许是看到语兮没有反驳,怒意正浓的烈舞根本就是不管不顾。也不知道才刚苏醒的她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竟然奋力的想突破玄明的掣肘。
品铭匆忙之中瞥了眼紧抿嘴唇,眸含愧色的语兮,拦住烈舞想从旁绕过的企图,继续劝道,“舞小姐,你的身子才刚解毒,不可这般情绪激动。况且烈将军的身死,也不能全怪夫人啊!”
“为什么不能?我爹就是为了救她,才会重伤不治身亡。她算是我烈家什么人,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我爹要为了救她丢了性命,她还能在这儿安然无恙的!凭什么?凭什么!”烈舞一下子说了一长串的话,本就没有完全恢复的身子,到底有些不支的晃了晃。
眼见强突不成,烈舞退开了些,与玄明和品铭对峙着。看着他们身后被保护得好好的语兮,冷冷一哼,“明明是我的爹没了,你们却都护着她,还让我不要怪她?抢了我的轩哥哥,现在还害死了我爹,我为什么......咳咳咳......”
看着烈舞激动的情绪和始终缺乏血色的脸庞,语兮张了张口,却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知道烈舞是何时清醒,又是从哪里得知了烈将军辞世的消息。她一早就有想到,烈舞终究会有一天知道她父亲是因何去世,而他们能瞒的,不过是烈将军最后没有选择见她一面的这层真相。
原本来说,男人应该会在烈舞苏醒后,慢慢地透露烈将军不在的消息。但既然已经被捅出来了,谁都没法儿再对此回避。
玄明沉默的看着被转而上前的品铭搀扶住的烈舞,神色带着些微的戒备,情绪上却有些冷漠。
他看着那个大口喘气的小丫头一边按住自己的胸口,一边执着的想推开靠近的品铭。他知道这只是人在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消息后,一种寻常的转嫁方式。他也能理解亲人突然去世的痛苦,但理解归理解,立场不同,此刻只觉得她是在胡搅蛮缠。
品铭皱眉看着那边情绪低落的语兮,当下不便劝解,只得先尽力将烈舞稳住。
烈舞似乎对语兮的一语不发终于产生了疑问,她没再朝玄明扑去,由着品铭架住她半边身子,偏头看向靠后的语兮,“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还是没想到我能醒过来,还有力气找你算账?你是不是指望着,有轩哥哥护着你,就谁都拿你没办法了!”
语兮蹙眉深深吸了口气,到底不忍心烈舞就此执着下去。伸手拍了拍玄明,想让他让开些许,奈何对方并没有理会,只好自己侧身站得出来了些,尝试着开口,竟能发出声音来了。
“我......不否认烈将军的去世,与我存在很大关系。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没有人,是有意想伤害烈将军的。”语兮的嗓音与以往有些不同,此时听来些许清冽,不太柔和。但好在伤口并没有影响她的发音,到底还是将话说完了。
可谁知听了语兮的话,烈舞才刚有些平复的情绪就又激动起来。“不是有意?那个刺了我爹一剑的人不是有意?那不是有意还能是什么?难道是我爹自己撞上去的吗?还有你,你为什么突然会来夜城?如果你不来,或许这里一切都会好好的!”
一瞬间,除却烈舞之外的三人,脸色都是一变。
烈舞无意说出的一句话,虽没有触及核心,却到底让三人生了丝警觉。
品铭转眸看了眼对面的两人,语兮皱眉没有接话,玄明眼眸一抬,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忽然迅疾如风的掠到烈舞身侧,扬手一记手刀就劈在了她的颈后。
品铭只觉那被他架住的身子忽然瘫软下来,转首就见玄明那道身影闪出了主堂,声音远远传来,“留在这儿,别乱走。”
语兮与回首的品铭对视片刻,这才上前帮着把被劈晕过去的烈舞扶到了一旁的太师椅坐下。
待将烈舞扶正靠好,语兮这才又清了清嗓子问道,“怎么回事儿?”
品铭也没隐瞒。眼见语兮状态还好,嗓子虽然有些涩,音色也有了改变,但并未察觉她有不适,一眼之后连忙开口说明,“昨日后半夜,先生就端了熬好的新药强行给舞小姐灌了下去。许是中毒不深,今早刚进辰时,舞小姐就有了苏醒的迹象。”
“那会儿她还没全醒,只是有了些模糊的意识。所以奴才就想着提前备些吃食,让舞小姐醒来便能有所补充。奴才回去的时候,她就已经靠着床帏坐了起来,除了在发呆,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谁知刚把放凉了些的小粥递到她面前,她就忽然逼问奴才,烈将军是不是真的死了......”
“当时也是没料到舞小姐会这么快知晓此事,奴才应答上慢了一拍,她便揪着又追问,是不是因为为夫人挡的那处剑伤......”
语兮抬手止住品铭的话头,已经大抵勾勒出了事件的原貌。
那日攻城战后,烈舞是在大牢内被找到的。因着饿了许久,身子虚弱,所以只是刚刚听说了烈将军受伤的消息,守在榻边一日,便又昏了过去。
期间烈将军过世,他们也才发觉烈舞迟迟的不苏醒,是和覆盖全城的这场阴谋有关。但烈舞一开始就是知道城楼上关于自己和烈将军受伤过程的,就算醒来后责怪,也没什么不正常。
怪就怪在,谁会这么急切的将烈将军的离世告诉她。
想到方才那个守护自己的男人匆忙奔出和留下的话。看样子,这座府衙里也有叶参,甚至明霍的人了。
语兮侧身看了眼呼吸平稳,眼角还有些泪痕的烈舞,轻轻叹了口气。究竟要怎样,才能开解她走出这个噩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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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烦不烦啊!”男人猛地挥手将桌上送来的宵夜推了出去,面上的不耐烦很是明显,“饿了本王会自己吃,不必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亲自送来。”
女子下意识的退开几步,避开那些溅起的碎片和汤汁,咬牙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的鞋尖。
男人抬眸看着女子隐忍的模样,眼眸微眯,身子前倾撑在桌上,“白浅,本王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能忍耐的性子。这是怎么了?你母家不帮手,所以你来还债吗?”
白浅露在袖外的双手用力的握紧,却还是没有出口反驳。她知道爹爹对自己的这个夫君和姐夫是有差别的,但在她看来,这样一个只知道对自己妻子耍脾气的男人,还当真不能同姐夫那样进退得宜的人相提并论。
她知道近日朝堂上明棣的处境并不算好,就连派去宣城安抚灾民的朝臣,也没有指派明棣推荐的人选。她明白同为皇子的明棣和姐夫势必会有一定竞争,但爹爹并非什么都没表示过,为何他要如此将气撒在自己身上。
他根本就不懂自己的心意,根本就不想要她的好意,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想到这里,白浅强忍了许久的委屈有了一丝松动,但她不能让旁人知道,更加不能,让明棣知道。
明棣狠狠看了一眼肩胛微颤的白浅,心烦意乱,却又实在不想继续苛责一个他本以为能定下大势,但其实并无多少用处的女子。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没事儿回白府多转转,别什么风头都让你姐姐抢了。”
白浅抿着唇,看了一眼已垂首去翻看放在一旁的书册的男人,脚步方迈前一步,到底还是在原地行了一礼,默默转身回房。
下人们进来收拾碎乱在地上的一片狼藉,小小的衣料摩擦和瓷片相碰的叮叮声,惹得明棣本就看进不去的状态越发糟糕。他恼怒的将书册摔在桌上,嚷嚷道,“收拾个东西这么慢,本王养着你们就是这么干活的吗?”
正收拾着的婢女和侍从闻言身子一颤,知道主子在气头上,也是不敢出声。哆哆嗦嗦地跪在泼了一地的汤羹里,等候着主子接下来的责骂。
明棣眸光一闪,注意到了地上还未清扫的某处,不由皱眉问道,“那紫甘蓝是哪儿来的?这个季节,宫里都吃不上这道菜,顾威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那婢女胆子小,此刻被吓住,已是不敢接话。一旁的侍从无法儿,只好颤巍巍的答话道,“这......这是王妃,是王妃命人供进府的。知......知道王爷您喜欢吃,所以......所以......”
后面的话,自是不必再继续说下去。
明棣意外的怔了怔,忽然想起,这段时间每每自己晚归后,她送来的宵夜,时常都会有这么一道凉拌紫甘蓝。可因着自己心中烦闷,对于那些宵夜,从没细细看过,也不领情,只让她全部拿走。
现在想来,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这番用心。
明棣没再说什么,摆手让那跪着的两人赶紧收拾了退出去,他就仰首靠进了自己的主座上。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脑中蓦然就闪过了她一身嫁衣,被自己挑开盖头时,那脂粉淡淡,颊边泛红的娇俏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明棣猛然甩了甩脑袋。直起身子,眸光淡淡地扫了一眼自己有些冷清的书房,霍然起身,唤了声“季菻”。片刻,就有人垂首立在了廊下。
明棣也没多言,负手迈出房去,顾自沿着廊下穿梭在自己的熙王府里。
常凛始终跟在他身后丈余之内,期间偶尔看一眼方向,但很快就已心下了然,一语不发的陪着自家主子一路来到王府马厩。
明棣系了件玄色披风,跃上季菻牵出的自己的坐骑,微勒缰绳,便从敞开的偏门出了王府。
两人一路向东,穿过几条街道再拐过一个路口,原本甚是安静的街巷便隐约能听见些热闹的吆喝声。
明棣轻车熟路的驱马走进这条京城最有名的花柳巷,目不斜视的在巷中某间妓坊前勒马。
两人这边才刚相继下马,颇为机灵的伙计已经跑到明棣跟前,笑眯眯的行了礼,“明公子来了。”
明棣淡淡应声,将手中缰绳扔给那伙计身后又跟出的小厮,抬步向着醉依楼的大堂走去。
殷勤的伙计亦步亦趋的跟在明棣身旁,脸上依旧是灿烂的笑意,“墨折姑娘这会子在台上唱曲儿,不如奴才先引公子去姑娘房中稍候?”
明棣没有言语,径自寻了个较偏的角落落座。
季菻上前拦住还欲招呼的伙计,要了壶酒,便回身守在了明棣身后。
看来殿下这次,又是有什么烦心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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