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瑞王府回来的语兮跟着祁轩才跨入王府大门,就见一个略显臃肿的人影由人搀扶着自前厅慢慢步了出来。
两人并着身后的钟鸣怜儿,眼见不知为何会在前厅等候的查芝箬,脚步却都没有停顿。
行至阶前,隔开些距离,语兮欠了欠身,“妾身见过王妃,王妃万福。”
查芝箬抬了手,几个月的身子已然不大方便,一手撑在自己后腰,便连向祁轩行礼,也不过是颔首带过。
没人会和孕妇计较这些虚礼。祁轩立在原地没动,看了眼从旁搀扶的燕晴,“怎么没给王妃披件披风?如今入了秋,夜里未免有些凉。”言辞里倒还关心,男人却始终没有上前相扶。
明澈和杜清的婚典,皇帝不会亲至,但已然在宫外建府成婚的几名皇子及家眷,风头正劲的燕平王爷,有身份有官位的朝臣,自都是会出席的。
喜事向来热闹,但新郎官体弱人尽皆知,宾客们自是不会太过灌酒。结果一日酒席下来,倒是祁轩明霍这些王爷喝得最多。
语兮一路和祁轩一架马车回来,他身上的酒气倒还清清淡淡,可若是开口说话,立时就能察觉他确实豪饮很多的事实。
查芝箬因着身孕,能不出席的筵席都有所推辞。但与此同时,她也失去了很多与男人并肩的机会。饶是自己如今身为郡主,比以往更有理由随行,可在查芝箬眼里,想必还是觉得自己趁机霸占男人太多吧?
想想他们把偌大一个王府扔给查芝箬几个月,语兮看了看对方此刻的神色,侧身向前,“王爷今日饮酒不少,身上沾了酒气。路上还说恐怕会令姐姐感到不适,不想姐姐便迎了出来。”说着又是偏首探前,“想必燕晴已经备好了醒酒汤吧?”
查芝箬看了一眼从旁解释的语兮,心里的情绪稍稍平复,笑着接道,“早便吩咐厨房备好了醒酒汤,听赵全传话,已命人赶去盛来了。”鼻间隐隐嗅到些酒气,复又转首客气道,“妹妹也喝一碗吧,想来酒席上总归是得喝两杯的。”
一直沉默的祁轩脑袋微微有些晕沉,可意识毕竟还是清醒的。听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有心打破这种局面,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奈何又被人抢了先。
“妾身饮得不多,就不分姐姐对王爷的心意了。若是无事,妾身想先行告辞。”语兮没有说什么劳烦查芝箬看顾男人的话,为的就是避免对方多想。
查芝箬转眸看了语兮一眼,当真没再说什么,继而看向男人,“王爷要不先进前厅坐坐?”
眼看语兮不想多留,祁轩自然也没拂了她的意,摆摆手,“钟鸣去让人把醒酒汤送到碧晖台。本王还是先送芝箬回去,有身子的人,夜里还是得多加注意才是。”
闻言,查芝箬淡淡一笑,扶着腰转身,那边语兮已然欠身让开。
待他们绕过前厅向后院走去,语兮这才领着怜儿从另一侧返回云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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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染霜仰首凝着院中的一棵梧桐,一时有些出神。梧桐枝繁叶茂,一般来说不是寻常府邸会种植的树种,但阮染霜所居的这处梧松院是个例外。
这棵梧桐乃经年老树,早在祁轩选择这座旧宅时便已有此时的枝茂,只是那时无人看顾,繁叶有些凌乱,更不及温泉水稀奇。是以虽被保存了下来,但梧松院却不是个人来人往的主要院落。
如今燕平王新认义妹,府中庭院众多,自然可由阮染霜凭心意挑选。但她来此目的并非享乐,自也是没拘这些小格,劳烦了义兄安排,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所勾人回忆的院子。
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阮染霜的眸子微微眯起,出神之间忽略的某样东西终于被她发现,正想移步细看,就听婢女通禀道,“大小姐,柴夫人来了。”
王府之内,大多不会用郡主来称呼语兮。而阮染霜自被祁轩收作义妹后,身份上也比一个寄居王府的寻常小姐要重要不少。府中女眷,不是夫人,便是下人婢女,倒让阮染霜的存在显得特别起来。
语兮进得院内,就见阮染霜从那梧桐树下转身,微微欠了礼,“夫人好。”
就好似知道语兮不会计较一般,两人私下相遇,阮染霜见礼问安都不会说得太过冗长,欠身一类虽只是简礼,却也从未省去。语兮这边也当真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素来礼貌待之。
这种对等的姿态,全都源自于双方基础的信任和理解,又或者说,底线之上,这些多余的戏码她们都没有兴趣扮演一二。
语兮摆手命怜儿和院中婢女退下,走近几步,淡淡笑道,“染霜一直待在府里,怎么也不出府转转?”
阮染霜看着顾自走近院中石桌的女子,心思有些飘忽。落叶被她的裙踞拖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也同时拉回了阮染霜的神思。只见女子蹲身将还保留着一些绿色的落叶从裙下捏起,转而扔进石桌那侧的丛草泥里。
原来......还是有些不同的。
阮染霜走近几步,笑了笑,“染霜对京城环境还不熟悉,为免出错,还是留在府中得好。何况王妃与夫人关照有加,染霜并不觉得无聊。”
语兮及至阮染霜步到桌边,这才扬袖坐下,“过几日宫中有赏菊宴,王妃身子不便不会出席,染霜若是想去,我就同你兄长说说。宫中别的没有,雕栏楼阁,繁花锦簇倒是不少。染霜离家千里,有机会,不妨多出去走走。”
阮染霜还不是很习惯旁人直呼她本来的名字。
她没有姓,“染霜”虽与冬日繁雪无关,但也确实是为人所起。只是原先会这样称呼她的人此时都不在身边,被一个还不太熟悉,甚至在心底被她不自觉隔开一层的女子直接绕开她那虚假的姓氏,总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异样。
她不知道语兮只是因为那个阮姓左右与她无关才这样处理,语兮也不知晓这个小小的差别引发了染霜兀自的沉思。
两人相坐片刻,语兮的话,阮染霜迟迟没有回应。
在语兮看来,她虽不清楚阮染霜和祁轩的相安无事是以什么作为条件,但不该会有什么目的是光待在王府就能达成的。更何况,这样赤裸裸的一个接近宫廷皇族的机会,没道理会有人错过。
但事实,永远不会跟着人心所想那样毫无偏差的发展。
阮染霜抬眸看着并没有专注等候她答案的语兮。女子长睫微垂,眉目舒展,一袭青蓝套衫,毫不刻意的靓丽如幽泉静淌,让她禁不住就再度想起了那两个人。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走神,阮染霜掩饰性地咳了咳,“染霜得兄长看中,这才有机会留在王府。虽是王爷义妹,但并非陛下亲旨,还是不要进宫招人口舌了。”
语兮心里闪过诧异,面上却只有些微的遗憾。她知道男人与阮染霜之间一定有些事儿不便告诉她,既然问不出,那么尝试看看她的态度也是个途径。可她竟然并不想进宫,难道她的目标是在王府?
“夫人。”一个熟悉的男声自院外走近,石桌边的两人相继望去,竟都没有怠慢的起了身。
钟鸣拱手的礼才到一半,见院中两位都站了起来,忙又是快走几步,一礼下去,“夫人,大小姐。”
阮染霜正在慢慢接受这个“大小姐”的称谓,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转而侧首,“既然是来寻夫人的,染霜这就不多留了。”
纵然思虑被打断,但总归问话有了结果。语兮看了看阮染霜,没等钟鸣再多解释,已是微微颔首,“那染霜好好歇息,有需要的只管派人来找我。”
钟鸣眼见不必再多费口舌,侧身让到一边,待语兮抬步,便引路离开。末了,却是最后望了眼梧松院中的那棵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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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是舍不得王爷吗?”
犹自望着一处出神的语兮闻言一怔,找回焦距的眸子重又认真地看向那隔着水道的另一侧光景,心下了然,这才回首道,“瑞王妃说笑了。”
杜清笑着微微屈膝颔首,身上的服饰打扮没有一位王妃该有的奢华,但也因着自然的气质不落于人后。总归,王妃的身份,没有让她迷失在权利里。
两人早已相熟,杜清的婚事又得语兮出手促就。是以比起其他女眷的客气敷衍,二人间的氛围很是恬淡。
杜清步到语兮身侧,随着方才语兮注视的方向望过去。那里皇帝带着一众皇子王爷,并了白景孟老两位朝中的左右相大人,正缓步离开。也不知谈论了什么,但看上去却是其乐融融。
眼见人群已快走远,杜清转首看了眼还围在那株并蒂绿菊旁观赏的娘娘和王妃等人,这才压低声音道,“郡主不觉得奇怪吗?女眷们的赏花宴,为何连他们都还留在宫里。”
“眼下未至午时,难保不是早朝后还有事务要处理。不过考虑这些留下的对象......”语兮回身朝向那株只偶尔能从人缝中看到的碧绿菊瓣,嘴唇微动,“恐怕当真是有人故意为之。”
“郡主的意思是?”杜清闻言扫了眼最远处正与惠妃说话的皇后,有些不解语兮的意思。
语兮抖了抖衣袖,低头佯作整理一般继续道,“皇后这次的赏菊宴虽有些一时兴起,但也是提前了几日的时间通知各府,入宫的日子更是一早就确定好了的。”
“虽说我们这些人不至于很难在宫中齐聚,但若深想的话,只有两种人最需要如今的局面。其一,宫里那些想对今日入宫的某人出手的人,至于其二......”
“宫外那些为了在足够的掩护下,接触平日里不能单独相处的人的有心人。”杜清任由侧身的语兮替自己捋过鬓角的青丝,嘴里却淡淡接过了语兮未完的话。。
语兮收回手轻轻一笑,“不发作,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说着侧身让开一步,“嫂嫂,方才我瞧见一丛开得正好的雏菊,不如随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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