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一生一念:秋语燕然 > 第二十章 姐妹情深
    白浅久违的在成婚后又一次有机会服侍自己的生母就寝。娘亲还是那么瘦,朴素的衣衫里包裹着她骨骼过分凸出的身躯。整个房间充斥着各类药材混在一起的味道,不再淡雅,倒有些莫名的死气。

    “娘,快睡吧,浅浅在这儿呢。”白浅轻柔的抚开娘亲额上散落的灰白发丝,嘴角挂着抹满足的笑意,“再过些时日,就没有人会来打搅我们了。”

    虚弱的女子躺在榻上,原本还算平静的情绪却因着白浅的这句话瞬间破裂。她的嘴唇开始颤抖,凝着白浅的眸光也越发浑浊,眼角更是不知为何蓄起了泪珠。

    以为娘亲又在遭受病痛的折磨,白浅正要再劝,始终握在其手腕上的右手一瞬间得到了有些强烈的回应。

    “浅浅,对不起啊......是娘......没有用。娘没法儿护着你......咳咳咳......”话说得断断续续,末了还换来一阵像是止也止不住的咳嗽。

    白浅一阵心疼,鼻子也有些发酸,伸手将娘亲眼角的泪轻轻试去,“娘做得很好了。浅浅很容易满足的,只要娘陪着浅浅就好。”白浅的右手一直摩挲着那瘦得没有多少肉的手心,“很晚了,娘亲快睡吧,明日浅浅带你出去晒太阳。”

    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无力,榻上的女子没有再说什么,但一直凝向白浅的眸光却始终没有放弃,似乎是想再多看自己的女儿几眼。

    心含变故的白浅不敢多看娘亲那满含怜惜的眼神,生怕自己泄露了什么,有些回避地温声又哄了片刻,这才将终于闭眼休憩的母亲交给房中的老嬷嬷照料。

    白浅出得庭院,狠狠地吸了几口寒凉的空气。夜风搅乱了她的发丝,却远不及她心里的乱麻。就好像一盘作画的颜料,搅成一团,再分不出色彩,只有最终吞噬的黑暗。

    昨日之事历历在目,可自她被“押回”白府,她最想见的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依旧宿在她出阁前的院落里,依旧在府中畅通无阻一如当年的她自己,但白浅心里很清楚,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得去了。

    求见父亲,总会被管家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挠。不得出府,更无人听令帮她去传个信儿。并不是白浅不想安安稳稳的陪着母亲,只是她付出了这样多,应允的回报,总该依约办到吧?

    白浅明白,出了那样的丑闻,皇帝没要她的性命已是万幸。纵使爹爹没有求情,纵使爹爹将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那也只是在保全白家不被自己连累。

    其实,假如没有爹爹的出列,皇帝或许也不会看在白家世代尽忠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了。

    白浅对于是在什么时候遇到的明澄一点印象都没有,显然是有人对她做了手脚。她虽不知明澄是不是也这样无辜,但她记得很清楚,当她回首看向那些冲进房中的众人,身体的第一反应不是明澄那样的惧怕,而是被人打断的不悦。

    这样的一幕被人撞见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白浅已有了大致的猜想。朝中势力,左不过燕平王瑞王一派,姐夫一派,自己那薄情的夫君又一派。明澄在其中的站位她不清楚,但看明棣对自己的态度,白家两姐妹的夫君不同心也是无可奈何。

    皇帝亲自赐婚,也许就是为了分散白家的势力。兴许爹爹以前还会为难如何处理,但如今这局面,唯愿姐姐那边能够顺利罢了。

    白浅推开她那间眼下俱是由陌生婢女和侍从伺候的院落,穿过前院,进了房间,让自己暂时逃离那些始终像是不怀好意的视线。

    骤然的变故和压力让白浅觉得她有些支撑不住。背靠在房门上许久,才终于找回一丝坚持的力气。

    她有些急躁的倒了杯冷茶,想要冲去那些固执纠缠着她的悲念,奈何杯盏还未递到唇边,身后的房门却被人大力推开。

    疾风卷灭了本只是留亮的唯一一支烛光,房里的白浅陷入半沉寂的黑暗,正想将强闯的来人作为发泄的出口,身子才转到一半,意识已出现了大片的空白。

    她望着那两抹明艳的身影,看着当先那人在手提灯笼的映衬下有些诡异的笑容。她空白的不是这两个对象,而是带上这幅她从未见过的面孔的自己的姐姐。

    她唤了她十几年的姐姐,可此刻对方的眼里除了厌恶便只剩下嫌弃。这还是那个温柔待她的姐姐吗?白浅猛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压抑着那份抽痛,强自逼迫自己看着那个像是已憎恶她许久的仇人般新生的“姐姐”。

    对方的笑意分明还在扩大,但白浅却有些自欺欺人的不死心。她张口唤了一声“姐......”,却发现自己这原本最寻常的呼唤,竟变得异常的颤抖慌乱。她几乎不想承认这是她发出的声音,不愿让自己的蒙在鼓里成为他人的笑柄。

    白怡负手朝白浅走近一步,环视了一眼因为无人居住而显得有些萧条的小姐闺房,继而甩袖在白浅兀自支撑身子的桌边坐下,“看来你对我还是抱有很大期待的,到现在也没忘了我是你姐姐这个事实。只不过......”

    对面的那人斜身支肘,声音霎时充满寒意的冷漠,“我可从未将你当作我的妹妹,你这个庶女。”

    饶是白浅再不愿相信,被别人说得这样直白,她也再没了挣扎的余地。

    她自小全心全意相待的亲姐,竟从没把她当姊妹看待。她们虽非一母所生,但多年情意难道都是假的吗?那些携手,那些过往,那些心里话,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吗?

    “就因为我娘曾是个妾,所以你便这样仇视我吗?那这些年你都把我当什么?既不是妹妹,你还对我那么好做什么!”白浅猛然回身看向安坐的白怡,声声质问,却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女子有些错愕的看着逼人的白浅,轻轻一笑,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个娱乐的消遣。”

    “不如告诉你,每次看你摔跤看你跌倒,于我而言是多么的有趣。你就像是我最大的一个玩具,乐此不疲地哄逗我笑,完全不知自己是个怎样的丢人模样。”

    白怡前倾了些身子好看清此刻白浅脸上变化的神色,“其实我还挺喜欢你这个庶女的,不然,我哪有机会玩得这么尽兴?”

    望着白怡眉眼里的嘲讽,看着她好整以暇的接过那人顾自沏好的茶水,白浅只觉昨日种种伤痛都不及这一瞬一刻来得诛心。

    既枉顾亲情,那不在意她就是了,为何还要如此出言重伤自己呢?

    白浅强撑了一天一夜的委屈终于在眼中聚集,泪水迅速蓄满继而溢出,啪嗒一声砸在地上,“你这样,就不怕爹爹痛心吗?”

    白怡皱眉移开嘴边的杯盏,似乎对茶味很不满意。耳听白浅追问,置盏嗤笑,“妹妹以为,这游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己的痛苦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场游戏,心底最后的防线也就此溃不成军。

    游戏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白浅伸手胡乱地抹去越来越多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泪水,从皇帝赐婚,硬生生让爹爹做出选择时,恐怕就已经开始了。

    只有她还以为两府能够并存,却不知道这背后已然是怎样的暗潮涌动。

    自己真是太天真了,以为凭她二小姐的身份,凭白家在朝中在卫京的地位,她就可以一路安安稳稳。却不曾想,将刀刃磨得最利,剜开她心头脆弱的那人,正是她最最信任的姐姐。

    白浅忽然笑出声来,还真是愚蠢至极!

    白怡冷眼看着白浅肆意自嘲的笑容,并未立即动怒。她的故事还没说完,自然,能体会的快感也还没达到顶峰。

    “所以,那肮脏的一切也是姐姐的手笔?”白浅突然止住笑,声音充满了怒气。就算游戏早已开始,可她连日来所承受的不安,都是以那件不堪为起点发生的。

    白怡闻言轻轻挑眉,“看来妹妹也还不至于愚不可教。”说着,她执起放下的杯盏,唇间一抹浅笑漾开,突然狠力将茶盏摔在地上。碎开的瓷片四溅,茶水也淌了一地,“可你已经收不回来了。就跟这地上的茶水一样,饶是擦得再干净,再不露痕迹,也没人会要了。”

    白浅猛然直起身,纤手一指,“这便是你的目的对吧?为了昨日那一幕,竟然将自己的亲妹妹送到别人的床上,大娘从前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亏得她死得早,不然你还不知会......”

    “啪”的一声,白浅的左颊立时浮现五个清晰的指痕。

    “谁准你提她的!若不是你娘那个贱人,父亲又怎会冷落我娘,我娘又怎会早早抛下我撒手人寰?我就是要让你也尝尝失去娘亲的滋味!”白怡有些失控的对着白浅怒吼,终究是将两姐妹之间的真正纠葛暴露出来。

    白浅的瞳孔猛地一缩,不为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却为白怡的那句怒中真言,“所以这便是我娘长年缠绵病榻的缘由?”她顾自说着,忽然又想起一件旧事,“当年大夫诊出我娘中毒损身,爹爹彻查无果也是因为你?”

    “没错,是我。但这可怎么办呢?他对我娘心生愧疚,所以他不仅没有责罚我,反倒替我隐瞒,任由你们母女痛苦难当。而你,永远也别想抢过我。”

    白怡的话头被打开,一下子便刹不住车,“你知道吗?其实当他选择保我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会尽他所能的来完成我的心愿,当然也包括牺牲掉你这个同样是亲生骨肉的女儿。”

    看着白浅越发惨白的面容,白怡心里更加畅快起来,“既然你娘一次没死成,那便让她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受尽苦楚的死去。我娘的仇,你母女二人总要还一个来。”

    白浅震怒的握紧拳头,后悔自己多年来将亲情错付了人。除了娘亲,她的亲人,没有一个值得她的付出。这该是多么凄凉的悲剧?

    “你说那人已经伏诛也是假的吧?你不过是要让我承受自己身子不洁的那份不安和被你撞破的羞耻心与罪恶感。你根本用不着真的杀了他,就凭这被你诱出的心魔,也能轻易的操控我。”

    “不,那个人我的确派人杀了,只可惜你被自己的情绪淹没,到最后都没能认出他来。”白怡好笑的与白浅对视,残忍的将尘封的记忆戳开一个血窟窿,“其实他就是自小守着你娘那院子的那个小厮。还记得吗?那个为你爬上树去取纸鸢,结果摔断了手,养了好些时日的狗奴才。”

    白浅的身子晃了晃,没有余力去理解白怡言辞里的嫉妒和恨意。她竟然那般嫌恶的看着那人让他滚,她竟然在白怡命人将他拉走的时候没去再看他一眼,没去再听听他的声音。

    那是儿时除“姐姐”外唯一同她年龄相仿,更曾给过她慰藉的男子。即便随着年岁增长,他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但心中的那份感动还在。

    而如今,就这样被她的“好姐姐”给毁了。她罪不可恕,那么自己呢?自己刚才又说了什么?她说他肮脏?可其实在这个泥潭一般的家里,谁又不是满身不堪的泥泞。

    眼看白浅面露哀色,白怡毫不收敛的又加了一把火,“其实他也算是为我办事,可我嫌他污了我白家的地儿。你们出事儿当晚,他就已经身首异处。”

    女子的眸光透着森然的笑意,“知道他临死前说了什么吗?他谢谢我处置了他这个大逆不道之人,却压根不知道其实是我亲手在给他的茶水里下了药。哈哈哈,很可笑不是吗?”

    “为什么!你既然厌恶我,冲着我来就是了,为什么要伤及无辜,为什么要把我娘和他拉下水!你这样可恶,变得这样面目全非,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白浅喘了口气,奋力将她的愤慨尽数发泄,“这样的你,难道还指望过身的那日,你娘会在地下迎接你吗?只怕她很早之前就为有你这样的女儿而羞愧,心寒,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白浅声嘶力竭的嘶吼,宣泄着那些接踵而来令她无力招架的真相带给她的伤痛。如果可以,她宁愿一直被欺骗,因为只有那时,她才感觉得到幸福。

    真相永远可以这样生生剖开那颗被你仔细包藏的心脏,将它赤裸裸的丢弃在盐水里,任你浮沉,任你的伤口无限拉扯放大。。

    “我说过,你没资格提我娘。”白怡说着再次扬起了手,而那个房中一直安静的第三人却在此刻开了口,“堂姐,时辰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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