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的一天,语兮带着怜儿和燕玲提着一些小点正走在去往梧松院的路上。
如今燕平王府两名女眷皆有身孕,且查芝箬那边即将临盆,双方都不想出什么意外,一应的问安之礼便被全部搁下。
语兮的身子快四个月了,不过刚刚出怀,竟还没开始害喜。冬日里人容易畏寒不愿走动,但靖承说活动身子有利于生产,是以语兮终究还是会偶尔出云冥阁在府里走走。只不过不是去什么僻静的小院,单单去见见阮染霜而已。
说起来,这也是个无奈之举。查芝箬那儿语兮自不愿多去,可空在府里游荡又太过漫无目的。既然阮染霜被祁轩收作义妹,平日里有些相处也无可厚非。而且这人性子不急躁,语兮乐得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会儿话,便是两相无言,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本来考虑语兮身孕,走动几次后,阮染霜便提出日后由她前往云冥阁,免得语兮劳神。但如此对调,语兮想活动的目的就本末倒置。是以如今,都由语兮自行领人过去,阮染霜只要备好吃食坐等即可。
行至能看到梧松院那棵大梧桐之际,语兮的脚步突然顿住。一旁搀着的怜儿侧首看去,就见语兮抬手将自己的嘴捂住,秀眉微蹙,似有不适。
突如其来的恶心闹得语兮不住的干呕,身子也不觉弯了下来,一手抓紧身旁怜儿的手臂,犹自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
提着食盒的燕玲紧步上前,看了一眼语兮,转向怜儿,“怜儿姐姐,这......夫人是不是吃坏了什么?”
怜儿正将全心的注意力都放在语兮身上,听得燕玲询问,这才想起,“是不是早膳吃的东西油腻了?小姐,你很难受吗?”
语兮没法儿回答,过了片刻,那股恶心的感觉才慢慢平复下来。她缓缓直起身子,由着怜儿轻柔地拍着她的脊背,口中的苦味一时还没下去,却到底是先开口安抚了两人的情绪,“你们啊,忘了院使是怎么说的了吗?”
燕玲闻言有些发怔,偏头细细回想。那边的怜儿倒是先反应了过来,“所以小姐这是......开始害喜了?”
“你们还是姑娘家,自然是不大懂的。”语兮说着,又朝燕玲摆摆手,“快把那食盒拿远些,我现在好像不大喜欢那个味道。”
燕玲听得解释,依言退后了些,但还是有些新奇的看着语兮,“夫人,你这害喜好突然啊,我都跟着走了一路了。”
语兮拍了拍怜儿示意不必再动作,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我有什么办法。来的路上我还奇怪怎么总能闻到一股很异样的味道,直到你刚才凑过来我才断定就是它祸害的我。”
燕玲闻言又将食盒背到身后,叹了口气,“看来王爷又得重新安排菜单了。”
听了这话,语兮不觉有些好笑,扯了扯身上拢着的披风,“他乐意,便随他好了。”说着正欲继续朝梧松院走去,结果才刚一抬步,那股恶心的感觉就又冒了头。
语兮连忙转身,摆手吩咐,“把食盒给大小姐送去,我就不过去了,让她也不必专门探望。”话才说完,一阵欲呕的感觉涌了上来。语兮捂嘴想吐,却也不过是肠胃搅动,并不得解脱。
怜儿陪在语兮身边,转首看了眼正行礼欲退的燕玲,“回来把那食盒好好洗洗,省得留了气味,让小姐难受。”
燕玲颔首同意,这才转身快步朝已是不远的梧松院走去。
......
好在,语兮的害喜离开那引发征兆的酱香猪蹄后便减弱了许多,等到两人步回云冥阁,语兮的模样已与平日无异。
如今被调整到近前伺候的品铭眼见二人这么快就回了来,忙先准备了手炉,又转而将炭火在院中烧旺扇烟,方拿回房中取暖。
语兮虽有些畏寒,但身子稳定下来后,已不再那般受不住寒意。等候品铭的片刻,她便独自立在廊下去看那如今也已看惯的院景,望着那些开了不少小朵的梅树,不禁轻笑出声。
为了她的喜好,将不同季节的芙蓉和梅花布置在一起,引温泉水调整周遭温度,缓慢调整它们对环境对季节的适应能力,真是不可谓不用心。
手下意识地覆上自己微隆的小腹,那么对于我们的孩子,你又会给她营造一个怎样的环境呢?能打破那些权利之下无可奈何的禁锢吗?
“夫人,回房吧。”品铭掀开门帘,轻轻唤了一声站在廊下犹自想事儿的语兮。
被打断的语兮蓦然回神,想到自己方才的怅然若失,暗自有些懊恼。看来谢如默说得没错,孕期关键,确实容易胡思乱想。
怜儿去通知厨房午膳需作调整,品铭便一手隔开门帘,一面平抬手臂由着语兮扶着随进了房里。
语兮的身子不重,自行落座并没有大碍,只是偎在如此暖和的房内,手上新绣的小肚兜还没成型一朵花瓣,人就有些困意上头。
坚持了好一会儿,到底有些熬不住,吩咐品铭把平日午睡惯用的小毯拿来,便合衣靠倒在了美人榻上,连那绣花撑都没来及收一收。
及至留守的燕玲看到语兮悠悠醒转,已是当日的午时三刻。
刚一觉醒来,人往往食欲不大,加之语兮害喜造成的口味变化,迟来的午膳到底也没有吃得太香。好在语兮精神尚好,由怜儿燕玲陪着在内院走动消食片刻,才要回房继续没完成的绣品,就见品铭从外归来。
方才用膳时就听怜儿提起品铭被赵全叫走,虽不知是为何事,但既然人回来了,总会下意识的问上一句,“赵管家那边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因着祁轩对语兮的宠爱,云冥阁中怜儿和品铭两人俨然成了阁中最有影响力,甚至在府中地位也不低于赵全和燕晴的下人。而语兮本身的郡主身份,也让她不再低查芝箬一头,甚至到了可以对抗的地步。
语兮并不看重这些,但只是她无所谓这些变化,不代表府中众人也能将如今云冥阁的上上下下当作寻常院落对待。毕竟谁都不敢保证,这位如今盛宠不衰的夫人会不会在背后告他们一状。要知道,这枕边风吹起来,效果最是可怕。
眼见语兮询问,品铭瞥了眼她身侧的怜儿和燕玲。燕玲虽有些懵懂,但三人相处已久,有些默契不言而喻。
“屋外有风,不如去屋里说吧?”怜儿刚有提议,那边燕玲已是附和。
语兮挑眉扫过两人,倒也没有深究,随着当先走出撩起门帘的品铭就返回了廊下。
待得四人进屋,语兮落座桌边,品铭这才开口,“夫人,有人捎了东西给你。”
语兮才覆上桌面的手微微一顿,“有人是何人?”
“赵管家说是一个侍从在府外传的话,没有报上主人名姓,只点名要将东西交给夫人。”品铭微垂着眸,私下却在细细观察语兮的神色。云冥阁不是第一次接触不知来路的东西,他担心这会让有了身孕的语兮情绪波动。
品铭回来路上本有犹豫是否要将此事按下,或是先告知王爷。但另一方面,他认准效忠的人是语兮不是祁轩。所以,他没法儿欺骗于她,至少,他不能代她做决定。
语兮看到品铭缓缓从袖中抽出一个小物件,迟疑的握了握,这才递到她手上。女子微微蹙眉,手下意识的覆上自己的小腹,看着手中类似酒瓶一样的白瓷,顿了许久才决定朝瓶内看去。
逆着光,造型收紧的瓶口让语兮一时也分辨不清那里面的东西。靠近耳边摇了摇,也未闻什么明显的响动。思量片刻,语兮索性将瓷瓶倒转过来,晃了晃,登时有三样东西掉落出来。
一朵花瓣上沾了类似红色脂粉的芙蓉花,两粒被分开包裹起来的未知之物。
燕玲看着桌上的东西,花瓣有些枯萎,像是保存了很长时日。再看那两个揉成一团的东西,抿了抿唇,神色不觉有些微的紧张。
语兮用指尖捋开芙蓉花瓣,蹭了点那上面的红色粉末,凑近嗅了嗅,除却本身的淡淡花香和并不浓郁的脂粉气,便再无其他。
而对于那两粒包裹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语兮顺手剥开其中一颗,方方正正呈现褐色,竟透出些红糖的甜味。语兮不敢以身尝试,抬手吩咐,“去倒碗开水来。”
桌边的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怜儿立即转入内侧,片刻后端了碗开水过来。
语兮将那方块一样的东西对着光又看了看,实在不得解,只好整颗都扔进了怜儿放到手边的碗中。
燕玲从旁看着碗里的东西慢慢融化,却似乎并未变成什么其他的形状,忍不住问道,“夫人,你有猜出这是什么吗?还有是谁送来的,可有头绪?”
语兮还未作答,两侧的品铭和怜儿却是一惊。虽然他们也心有疑惑,但大多时候若语兮自己不愿说明,多余去问,也是不得答案。
闻言语兮微微摇头,“等这东西有了结果,说不定能理出个轮廓来。”说完,笑着转头去看怜儿和品铭,“你们其实很早就有这种想法,对吧?”
燕玲没太明白,怜儿却是稍稍抿起了唇,“小姐,虽然很多事你都不愿明说,我们可能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怜儿扫过其他两人的脸,“我们能理解你有你的考量,况且,我们一直都在。”
语兮的嘴角不由又弯了几分,伺候相处了这么久,不愧是她的心腹,确实能懂她。
她不说,他们便不问,但她若开口,他们也绝不会错过。
“我知道。”语兮说着,带着满足和感谢的笑意。视线重又回到碗里,“这东西除了赵管家,还有几人见过?”
“除了守门人外再无其他。另外,我已告知赵管家不必惊扰王爷王妃,一切全凭夫人决断。”品铭略躬了身,即便在听到语兮对他们的回应后,依旧恭敬的答话。
“嗯,处理得不错。”语兮闭上的眼眸再度睁开,转向热气渐散的瓷碗,“可看出是什么了吗?”。
四人皆垂眸认真的看向碗中,倒是怜儿先开了口,“水都已经呈褐色了,那东西应当是化得差不多了吧?”说着又凑近了些,“小姐,这水上,是不是浮着什么东西?”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