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兮静静地立在无甚特别的房中,大门敞开,品铭留守门外。
房里果然如掌柜所言还无人前来,床榻无痕,杯盏倒扣,除却领路的小二哥提进来的火炉,便再没有曾有人待过的迹象。
品铭先一步进房间将四下都搜查过,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外物留下,窗外也未见异常。正对的不是沿街的大道,但小巷偶有路人经过,也算不得特别回避。
语兮抬眸打量着天色,估算着燕玲那边能拖住的时间。想到怜儿方才说过的话,心下轻轻一叹,如果那丫头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恐怕是连王府也不会让自己出的。
郡主的身份,已经无需再向查芝箬请示,但对于怜儿,她又怎么会以此来逼迫?
怜儿当日被滞留在宫门附近,自是没法儿随祁轩知晓从谢如默那诊断出的第一手结论。但如果几月后谢如默入府拔针,怜儿恐怕,还是会怪她瞒了她吧?
语兮正兀自思索,就听门外的品铭低低唤了一句。转身看去,就见一袭绛紫的衣袍自下随那人的踏步进入眼帘。来人一身不算瞩目但也足见精细的常服,侧身在门前停了停,凤眸闪过一丝辨不清的情绪,左手微抬,继而迈入房中。
语兮的轻纱未摘,此刻被遮挡的面部只能看出朦胧的轮廓,但披风在身,掩去她出怀的小腹,依旧显得人极为纤瘦。一双灵动的眼眸随着明霍的移动缓缓转过,轻纱下的嘴唇慢慢闭起,脚步横移,淡淡吩咐,“品铭,你去楼下候着。”
品铭一早就看到了明霍示意他退下的手势,但语兮并未发话,他自也是不会轻易离开。如今语兮确实决定与明霍独处,品铭略一迟疑,这才拱手将房门虚掩,转身看了看楼下大堂那个似乎并不关注楼上动静的护卫,到底没有真的踏下楼梯。
明霍耳听外间动静,扫了眼空荡的房间,也不落座,只是走近火炉,“想问什么?”
虽则语兮预想过出现的人并不一定是白蓉或白怡,但当明霍真的不紧不慢出现在门外时,她到底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自己留下的不多的时间里她是安全的,也无需担心明霍会对她不轨。但他们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兄妹,若有有心人揣度他们私相见面,终归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以白家的故事诱出自己,而对于明霍,恐怕以自己的名义便足够了。
明霍本只是抱着看一看的态度来到这间枫悦客栈的。他收到的东西自然不是一封手书,但一蕊娇艳的红梅,已然能够让他联想到出自何人。
他并不认为语兮会无缘无故约他见面,但当他借着白瓷瓶底的印章发现其出自枫悦客栈,并在客栈外看到停驻的燕平王府马车时,还是不觉期待起来。
只不过,既然语兮会坐着王府的马车出来,那就说明她光明正大。自己即便有什么想法,也都得顾忌这份直白而暂时搁置。
踏上二层楼梯的时候,明霍已经在心里快速的盘算着语兮这次邀约的目的。他与祁轩势同水火,女子自不可能是来做说客的。京中最近也并未发生大事儿,更何况,又有什么是需要由他来为她解惑的?
明霍开口的话明显不是为了告诉自己什么而来,那么语兮就可以断定对方在自己和明霍那儿都做了相应的准备,并且肯定不会是为了让他们两说说话这么简单。
房中没有发现异常,难道只是留下一个他们私下见面的事实,接着便就此放任他们各自离开吗?
明霍看语兮微皱着眉,眼眸却在四下打量,敏锐地发现疑点,“不是你让我来的?”
语兮闻言抬眸,轻纱下的唇角勾起笑意,“六哥明察。”
语兮的回应让明霍迅速警觉起来,独特的凤眸微眯起来,探寻着周围所有的不寻常。
既然已察觉到对手的刻意,此地自是不宜久留。明霍开口前还能理顺说通的可能,现下已被尽数攻破,同时让语兮对心里的猜想又多了几分确定。
眼下还未发作,语兮后撤一步,“婉梅出府时间已久,便不再相陪六哥,这就告辞了。”
明霍虽还未看出其中玄机,但从大局考虑,他和语兮最好还是不要在一块出事儿得好。当即转眸看了语兮一眼,也没再问,“隆冬天寒,无事还是在自己院中将养身子为好。”
语兮退至房门处,闻言稍一叠手,“多谢六哥关心。”言罢转身拉开房门,才刚走几步,就见品铭自楼梯上回身,不等他说话,伸手而出,“赶紧回府。”
品铭双手前搀,扶着语兮返回一楼大堂,眼见身旁女子始终皱着眉,自也没有开口询问。
两人经过留守的苏墨时,视线稍稍擦过,品铭却感觉一直扶住语兮的手臂莫名沉了一沉,正想转首查问,那边怜儿已上得前来,将语兮从自己手边接了过去。
品铭以为是错觉,又或者只是语兮在被他和怜儿交接时的下意识发力。想着语兮下楼前的吩咐,忙快步越过两人,将外间道边停留的车马的马缰卸下,又准备好登车的小凳,再看向才下得台阶的语兮,她的神色却已无甚变化。
怜儿扶着语兮上了马车,品铭放好小凳,轻轻一跃,下一瞬,马鞭已然抽在了马驹的身上。
......
燕平王府的马车就这样短暂出现在枫悦客栈后就此消失,客栈老板接过男人抛来的一锭元宝,嘿嘿收进袖笼,正想开头过问什么,却被男人锐利的一个眼神止住了话头,只好小心翼翼的缩回了客栈的柜台之后。
虽说那面覆轻纱的女子看不清容貌,但凭老板多年经营客栈的眼力见儿,记住这些富贵人家身边婢女的面相也不难。何况这婢女前些时日才跟着她家主子来过,外间又停了辆燕平王府的马车,这女子是谁,不言而喻。
只是那楼上还未下来的男人驾一骑骏马出现,不知是哪家府邸的,但气韵逼人,又是与那女子见面,恐怕......
......
语兮闭眸靠坐在摇晃的车厢里,客栈里杂乱的菜肴味道,对此时愈渐害喜的她来说像是一场折磨。
眼下虽还未到正点晚膳的时辰,但客栈迎来送往,总不会那般规律。出来的时候也不知是哪一桌飘来的香味,差点让她忍不住当场呕出来。
语兮本以为回到马车上能好些,结果不知是不是恶心的感觉尚未完全消退,来时还坐得好好的马车,此刻却让她的脑袋发晕得厉害。
心弦并未全部因着离开客栈而放松的语兮只觉得身子有些莫名的开始燥热起来,喉咙有些发干,与之前在府里的发作很是不一样。
“小姐,你怎么了?”怜儿看出语兮在忍耐着什么,但上了马车后她只是捂过一次嘴,同之前一样并未见呕吐物。有身子的人害喜,旁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可她总觉得现在的语兮与之前的反应不大一样。
语兮摆了摆手,不想说话,缓缓呼出一口气,乘坐的马车却减慢速度继而停了下来。
睁眸看去,车帘未动,只听品铭的声音在外响起,“夫人,王爷派刑部的府兵过来护送我们回府了。”
语兮的眼皮轻轻一跳,派人?“钟鸣呢?你可有见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车辙上“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眼前车帘微动,隐约能看出一个卧倒的身影。
怜儿睁大了眼眸看着被长剑撩开的车帘后露出的品铭瘫倒的身躯,惊叫不及出声,就听那她们自车内压根看不到脸孔的“府兵”低声道,“还请郡主安静些,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语兮的精神瞬间紧绷,霎时就忽略了身上的不爽利。
她本就是觉得品铭说祁轩派人过来有些可疑,想确认队列中是否有与他们相熟的钟鸣或是其他人。但话还没问完,对方已然给出了答案。
她不知道那些派来跟随她的影子都怎么了,但既然不曾听到短兵相接,或许她还在客栈时,那些人就已经被处理掉了。
语兮的身子有些发冷,盖去了原本的燥热感。她紧拽着身边的怜儿,想在避免冲突的同时考虑出一个脱困的方案。
奈何对方根本不肯给她这个机会,一阵烟雾随即从撩开的车帘缝中透过一支竹管吹了进来。两人还来不及说什么,便相继失去了意识。
......
明霍略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这才慢慢从还残留着她些许气味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无论是周边、客栈、还是他自己,明霍都没有感觉到异常的威胁或是针对于他的手段。从头到尾,他似乎只是在这里出现了这么一趟。而女子早已离去,这场编排好的戏码似乎根本就没有发挥作用。
一层的大堂里,三三两两的客官正享受着这里的佳肴和美酒,寻常得不得了,实在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苏墨早便退到了客栈之外,手上牵着两匹骏马的缰绳,正眯眼望着屋宇之后的斜阳。见明霍出来,忙回神拱手,摘出明霍那匹坐骑的缰绳,轻声询问,“直接回府吗?”
明霍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马缰卷上手腕,脚踏马镫,立时坐上马背。顾自掉转了方向,也不管苏墨是否跟上,已是纵马开路。
晚市开始出摊,明霍回府的大街也显得有些拥堵。他有些不耐烦的攥着马缰皱眉看着眼前还推着板车运货的伙计,转首四顾,已是决然的选择了一条小巷。
原欲上前催促的苏墨紧随其后,可那小巷还未走深,前方的明霍已是勒马急停,扬摆跃下,弯腰捡起地上不知何物。
苏墨连忙下马上前,只见明霍手中死死握住一物,垂在外侧的红绸织线夹杂着些许金丝。男人眉眼阴鹜,让他不由地放轻了声音,“王爷?”
......
“王爷呢?”急忙赶回刑部的钟鸣只见房中忙碌的靖承,不由立即开口询问。
“他去客栈了,你没碰到他吗?”靖承抬首看向钟鸣,察觉他有些急促,不由凝眉再问,“怎么了?”。
“客栈没有人,夫人也没回府。”钟鸣喘了口气,“跟着她的暗卫现在也联系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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