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是身体还是外来的热度,语兮的意识只觉周身有些难耐的燥热。她不安地扭动着身子,眼眸却沉重得一时难以睁开。鼻间的气味有些潮湿,但无香无臭,让人根本无从分辨。
她感觉自己斜倒在什么还算软和的东西上,手脚想要活动,但似乎被并非绳索的东西缚住了。没有人塞住她的嘴,眼眸虽暂时无法睁开,但却并无外物蒙住。
语兮没有太多的慌乱,毕竟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被人绑住了。只是她的身子已然出怀,太过明显的弱点,恐怕很难再经受住这次的不怀好意。
她大约记得有人打着祁轩的名义靠近她的车架,趁着不防,将品铭打晕,继而给自己和怜儿下了迷药。那些影子若有幸存,必然早已报信给祁轩,可眼下看来,只怕凶多吉少。
等到祁轩亲自或派来的人没有在客栈找到自己的踪迹,失去联络的他们,此刻只能撒网式的在城中搜寻自己。没有线索,便无从下手。
双手被捆在身后,让语兮花了很大的气力才让自己完全坐起身来。周围没有人阻止,更无人出声,要么是怜儿和品铭还未醒来,要么就是这里压根没有其他人。
语兮的眼眸渐渐能打开一条缝儿,身上的感觉因着神思的转移有所减淡,但却始终没有消退。她侧盘着腿坐在原地,细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才慢慢辨清此处乃是一间破败的庙宇。
沾满灰尘和蛛丝的佛像静静的凝视着庙宇大门的方向,没有供奉的香火,除了一两个破碎的碗碟,这里俨然已不再是受人朝拜的去处。
外间的残阳光亮已不甚明显,周围逐渐被傍晚的氛围笼罩。语兮闭目重又睁开,没有碍眼的蒙布和她原本覆面的轻纱,转首间便发觉自己其实坐在一处条件还算不错的梁柱旁。
虽然破败的庙宇终归透风,但此处头顶没有片瓦屋漏,身下又有较为厚实的茅草,背后还可倚靠梁柱,对于缚手缚脚的语兮来说,已经是极为便利的了。
与上次相比,没有人在周围看着她。她可以呼救,但嗓子干得厉害。而且既然对方没有刻意为之,很可能就是仗着周围没有人烟,她叫破了喉咙也引不来救援这点。其次,没有蒙眼,那么很可能不会再有人像上次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如此才能无所顾忌。
但如果没有人来质问或是谈条件,那就意味着语兮必须靠自己的能力离开这里。她没有地方可以周旋,或许下手之人就是想把她扔在这里自身自灭。
没有口粮尚能坚持几天,但若是如今有身孕的语兮,在没有水源的情况下,未必熬得过三五日。
语兮自然不认为祁轩需要花费那么久才能找到自己,但既然对方很精准的把握到冒充刑部府兵的时机,那么无论他是不是确实同那些真正的府兵一起过来,这个时间差,对手一定还会继续扩大来利用。
可有一点很费解的是,如果只是需要错开时间,根本没必要引明霍到客栈去。只要自己在客栈停留无果,即便是一直等到最后一刻,提前准备好的人手,也一样可以直接进入客栈将自己挟持,并不一定非要在回府的路上发难。
明霍既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他们之间更没有任何碰触。设计他出现在客栈里,难道只是为了误导祁轩调查的方向,让他对自己有所误会吗?
虽然情绪这个事儿谁也说不准,但他是理智的人,没有真凭实据,他不会直接怀疑自己,何况明霍并没有跟着自己一块儿失踪。
等等?难道和白浅与明澄的事儿一样,双方都被算计了?明霍也被控制在了附近?
语兮不觉心下一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是故技重施,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怀着身子的人情绪最容易波动,语兮刚开始有些慌乱,那些在分析环境时被忽略的感觉又重新占据了主导。
语兮闭眸缓缓呼出一口气,且不管自己身上是出了什么问题,小腹没有异样,孩子就应当没事儿。当务之急,应该是从这个破庙里离开。
既然同被迷晕,对方也放任她可以喊叫,那么怜儿和品铭要么也在附近被困住帮不上忙,要么是压根还留在马车上,对自己鞭长莫及。
发上的簪子等等没法儿用来割开她手脚上的丝质布条,披风下摆散开,语兮猛然想起自己腰间佩戴的祁轩送予的那枚作为身份象征的玉佩。
眼下情势紧急,多留在此处一刻,还不知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当下也顾不得保留,只得将玉佩敲碎换取碎片来帮助自己摆脱此时的处境。
可语兮才扭动了一下身子,双手自后尽力绕到披风下的左侧腰际,却发现,玉佩竟然不见了!
......
祁轩随着身前挂了彩的府兵一阵穿街走巷,越来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他从刑部出来纵马还未赶过一半路程,便有一刑部府兵装束的男人自旁侧的小巷奔出。两人错身而过,若非他及时注意到了那人的装束,或许便就此错过了。
那人说,他们在去客栈的路上遇到了埋伏,对方人手不少,出其不意,一下便折损了他们好几个人。担心没法儿顺利抵达客栈,钟鸣伺机让他跑了出来,想让他回刑部给自己传信。
寻常府兵,自是不可能见识祁轩的那些暗卫。而如果钟鸣都遇困受阻,那些暗卫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么一想,玄明此刻的不在京中,倒成了对方完成此事的一个助力。
祁轩当机立断,吩咐那人继续回刑部传话,自己则弃马运轻功迅速赶往枫悦客栈。
奈何,他还是去得晚了。
人还未到客栈,祁轩就远远瞥见旁侧的一个小巷里似乎正有人马交手。燕平王府的马车不见踪迹,恐怕已是早被转移。
夕阳未尽,不知为何就突然飘起雨来,让还差着些距离的祁轩没法儿看清那些人追逐撤退的方向。
及至落地,祁轩就看到此刻跑在他前面的这人扶墙喘着粗气。眼见是他出现,急忙道出了钟鸣一行勉力撑到客栈,见夫人车架被劫走,正奋力追击的消息。
祁轩没有见到钟鸣,但看地上的血迹和剑痕,以及这人身上胸口的剑伤,大概也料想得到钟鸣可能的情况。
两人随后顺着他指引的方向追去,但雨幕渐大,沿途留下的痕迹越来越不明显,以至于最后,他们几乎快失去了方向。
在焦急中败下阵来的理智强迫祁轩冷静下来思考。对方的计划,难道就这么受上天眷顾,让他始终把握不出语兮的去向?
在前引路的那人察觉身后的祁轩没有跟上,放缓步子扭头一看,随即抽出腰间佩剑就是一记横扫。
祁轩侧身让开,手“叮”的一下弹在就要擦到他面庞的剑身上,溅起的雨珠急速地擦过他的两颊朝后飞去,黑眸刹那间散发出阴鹜之气,“找死!”
那假扮之人虎口一麻,登时将剑遗落在地。听得男人桀骜的一句,不由也是露出一丝冷笑。
两人所处的巷尾已在七弯八绕后远离了喧嚣,四周除了雨声,便只有随那声笑意骤然将祁轩包围的黑衣人了。
而与此同时,某处院落里,一名眯眸凝着屋檐下成珠串的雨滴的女子,正不自觉的将自己周身抱紧。
......
苏墨起身自检查完毕的马车上跃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王爷,他们只是各自晕了过去,只怕唤醒了也没什么用处。”
明霍垂眸看着手心里的梅花玉佩,侧影并无落寞,而是隐忍不发的怒意。
大雨之下,痕迹难寻,就连他们自己,也早已全身湿透。
苏墨抬眸看了眼沉思的明霍,斟酌片刻,开口劝道,“王爷,恕苏墨直言。你最好还是不要和燕平王的那位......”
明霍没有说话,但转眸看向苏墨的眸光却极为凌厉。凤眸从侧面看去更为狭长,鬓边的湿发贴在他有些发白的脸上,有种男生女相的错觉。
苏墨垂首不敢再言,那边的明霍也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此处已进城郊,周围人烟不多,又有大雨在前,路上更是半个人影也寻不到。
明霍霍然快步踏向巷边,足下借由屋舍之墙壁腾空跃起,手腕一翻,勾过对侧屋檐,已是立上小屋梁脊。
苏墨不便阻拦,只好继续跟着。高处所见,周围星点的人家烛光,更多的,却是一簇簇的黑暗。
彼时酉时未尽,雨幕极重,加之冬日天色黑得早,城郊这块地儿不由越发显出一些繁华主街上不会有的死气来。
不知为什么,雨水浇淋的身躯不凉反燥。手中的玉佩也不再温润,倒有些惊人的寒凉。
明霍来不及去考虑为何自己能在回府的路上那么巧合的拾到语兮未有破损的玉佩,就听苏墨唤了他一句,“王爷,你看那边。”
......
语兮警惕的看着面前将她围拢的四五名男子,扶在屋柱上的手不自觉地扣紧。
她才刚用古佛前的碎碗将手腕和脚踝上的布条割开,这些人的动静便大咧咧的从室外传来。
语兮只好先躲到了巨大的佛像后面,力求不被这些人发现。
外间下了大雨,屋里也有好几处雨水如柱。那些人跑着进得庙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抱怨,听上去倒不像是为她而来。
很快,他们生起了篝火,语兮只得更小心的把自己隐藏在佛像的影子里。
听他们说话,像是在互相争执地盘,也不知是些做什么的人,会在一间破庙里商量此事。
只是语兮的潜藏还未过多久,就有一人发现佛像前供奉的破碗少了一只,正吵嚷着是其他的谁拿了自己的碗。
语兮暗自压抑着身上的不适,听着佛像那侧的男人大打出手。正想寻摸机会逃走,一个人忽然被惯摔到了佛像旁侧。
那人本欲起来再战,结果就这么撑起身子的瞬间,将无处可藏的语兮看了个正着。
语兮眼见着有人又压上那人还欲再打,注意到对方的失神,也朝自己的所在望了过来。
见已被发现,语兮只好立即从另一侧绕出。但身在佛像后的语兮又怎么能判断庙中其他人的位置,甫一出去,差点撞了人一个满怀。
弯腰侧身避过,语兮就想朝庙外奔去。但男人毕竟不少,即便还没弄清情况,看到有人想跑,自是立即追来。
一下子,语兮便被封住了所有去路。
她的手上还攥着之前割开布条的碎碗片,怒目回视几人,身子却莫名一软。。
一个或许并未参与方才打斗的男人见势托起她一只手臂,嘴中的不怀好意根本没去掩饰,“呦,小妮子慌什么。见着兄弟几个,还怕不能让你好好舒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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