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装太过繁复,要想表演反弹琵琶,势必会极不方便。但洛筠不想浪费更衣的时间,转身之际直接扯开外衫,动作潇洒,仿佛意识不到一位宫妃如此行径的不妥。
慕容瑾抱胸看着女子自台阶步下,耳闻不如一见,这紫金宫,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蔻丹面对如此发展也是尤为的不适应。她久居宫外自然没那么多守旧思想,但话里话外,她也听得出一个宠妃在宫中的处境艰险。
女子看上去不是个会无端生事的性子,这诸多人的刁难算计能够成功,其实还有一定原因在于她的配合。
高处的皇帝似乎没因这牵连往事的“意外”而无端生气。心漪看了眼突然心不在焉的查芝箬,想不通男人此刻怎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不是该从对比中发现洛筠也不过如此吗?没有人能超越已变成怀念的柴语兮,她们是,洛筠就也该是如此。
可他那凝在她身上的目光是怎么回事儿?没有效果?难道柴语兮当真被取代了?
只着中衣的洛筠依然是殿中注目的焦点。
她身上的宫装从里到外都是青鸟一系,即便中衣没有外衫上大片的青鸟绣纹,袖口裙摆处依旧设计有延伸的细小枝桠,左肩上更有一只扇翅俯冲的青鸟直滑至胸口附近。
明明是不会暴露在外的中衣,却照样细致贴心的有此契合之处,勿怪是皇帝亲自下旨为女子准备的,果然件件妥帖无一不精。
洛筠浑不在意旁人的视线,抬手拢了拢发,随即向已返回殿中的明澈稍稍颔首。不等他同男人禀报一声,勾指拎起琵琶尖儿,身形已错过他旋身后撤。
无需任何伴奏,女子指下便是一篇华丽的乐章。她顺着音阶拨弄一遍,确认无需调音,没有停顿,直接开启了她的旋律。
带着些许娇柔,洛筠扬手反弹的动作挡去了她最后看向男人的视线。
女子的出身来历就像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没人会以为她不善舞,但孝贤仁皇后的美名几乎成了一个传说,谁又会指望区区一个洛筠,能有所追赶甚至超越?
存了轻视之意的人到底不少,可殿中的女子跳着跳着,震撼与心惊已不够再描述所有观者的感受。
洛筠的舞从容而绚丽,这反弹琵琶她不仅是会,而且当真颇为精湛。
不管之前孟嫔所言是真是假,单就眼下能看到的来自洛筠的舞姿,精巧绝伦,外加反弹琵琶的超高难度,也足以令很多人赞叹改观。
就算是花瓶,她也是一只有内容不纯粹的花瓶。
祁轩盯着女子妖娆的身影,想到她那句“满宫里的人”,心就不免一沉再沉。
他知道洛筠在宫里并不讨喜,有人针对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当他问出那句她是不是为了回来报复的时候,即便她没有回应,他还是想到了一件事。
从前他以为他和语兮之间的问题在身世在太后,在明霍和那个如今不知在哪儿的孩子上,但若假使不止这些呢?
比如当初设计让她了解身世的查芝箬,会不会也是她回来的目的之一?
登基之后,因为她的“失忆”整个宫闱与她走得近的都是熟知品性之人,他从未想过还有这种可能,直到刚刚受到了启发。
可若不止是因为自己,这大半年,她除了削权并未对旧人有过多余的动作,究竟是她还没开始,还是自己想错了方向?
黑眸深沉的追随着那道移动的人影,男人抿着嘴角,有些危险的叩响指下的桌面。
就在他敲到第六下的时候,舞动的女子忽而身形一滑,指尖拂过最后一个尾音,微喘着粗气,仰首轻问,“到此为止吧?你知道我酒量不大好。”
祁轩闻言不由转头去看她案前的酒杯,刚想开口说什么,殿中不知哪儿传来一句很小声的抱怨,“怎么能这样和陛下说话,太不懂规矩了。”
男人挑眉望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但女子已然不等他回应就将琵琶转步送到了瑞亲王夫妇的案前。
明澈接过琵琶正想对洛筠的道谢予以回应,结果女子摆了摆手,就径直回到阶前一个欠身,“筠儿累了,想回宫歇着了。”
......
头夜的接风宴办得有些糊里糊涂,有人放肆,有人胡闹,有人看了场大戏回味无穷,有人目睹了争端辗转反侧。
洛筠的提前离场有些驳面儿,但有皇帝的允准,使臣慕容瑾的不干涉,旁人也说不了什么。只是她走后的筵席,略显沉闷尴尬,终是草草收场。
有人在担心这会不会怠慢了麒国公主,可知情人包括祁轩都清楚,慕容兄妹若想砸场子,这点小摩擦还不够他们用的。更何况,他始终都不信慕容瑾的出现动机会很单纯。
然而祁轩没想到这么快,这位异国公主就掺和进了后宫内斗。
......
燕晴看着大殿外缓缓走近的人影,俯身在查芝箬耳边低语,“娘娘,筠贵人到了。”
查芝箬闻言抬眸,很快就有人入内禀报,内容与燕晴所言一般无二。她正了正身子,掩下眉宇间的戾气,这才冷声交代,“让她进来。”
侍从返回殿外传话,紧接着,一身藕色宫装的女子慢慢踏步而入。她微垂着眼,颊上带有风过的红意。
洛筠步至殿中站定,挂着浅笑,提了裙裾欠身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视线不着痕迹的在殿中一扫,“两位公主金安,也给几位姐姐请安了。”
查芝箬眼看洛筠不等她发话已径自直身,刚压下去的情绪再度涌上。横眉冷对,眸中寒意森森,“跪下!”
女子的声音尖锐带着震怒,这让洛筠自听到旨意后就顿觉不好的直觉越发清晰。可她尚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无端受处,岂会不辨?
奈何还未及她开口,双腿膝窝猛然受力,人更是不自觉的跪了下去。
地上没有铺地毯,虽已开春,但气温还时有变化,饶是赤雪宫里都还铺着,景仁宫会率先撤下?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查芝箬布置好的。
洛筠蹙眉看着手心里的擦伤,膝盖骨也是一阵麻意。大理石的寒意丝丝往上入侵她的皮肤,她只顿了一下,便想要重新站起身来,肩胛立刻被身后嬷嬷捏住。
“皇后娘娘宣臣妾过来不讲缘由就欲立威吓,未免有些不讲道理吧?”洛筠没多挣动,不想再伤及肩胛,但头却扬得很高。
“讲道理?本宫跟你这种残害皇嗣的贱人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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