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兮将最后落在木玲身上的视线收回,余光里看到品铭扶住了她,这才对上杜清明明想要逃避却还勉强看过来的眼,笑容温和又轻浅,“是我。”
她说着,好似怕其他人没听见一样,认真再道,“我是柴语兮,也是你们这位皇帝册封的孝贤仁皇后。”言语落时眸光瞟向祁轩,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杜清闻言身子一震,忽然甩开明澈想要搀扶的手,上前道,“不可能!你不过是有一张和娘娘一样的脸,怎么就一定是娘娘!”
女子的话有些急,仿佛自己都开始喘不过气。她定了定神,仍旧倔强反驳,“你那双绿眸,宫中就还有一人拥有,这根本证明不了你的身份!”
语兮未曾露出一丝不悦,反是朝祁轩道,“你果然没向所有人和盘托出,是因为谨慎吗?”
男人不语不应,似乎除了他想知道的,其余全都无甚在意。
语兮轻轻一叹,转首回望,指间不知何时已捏上了两根细长的银针。只见她手腕翻动,另一手以袖掩面,不过眨眼,双臂垂下的瞬间,人已换了另一副面孔。
颜吟纤指向前,“你是......筠贵人?”说罢立即双手捂唇,满眼的震惊与不敢相信。
语兮将身子慢慢后靠到桌边,看向女子中神色要镇定得多的染霜,淡淡一笑,“染霜见识过?”
染霜闻言转眸,一时还有些拘谨,抿了抿唇,“舒伯父的手笔曾有幸一见。”
语兮了然的微微颔首,“而他的儿子更是做了改进。”
染霜诧异,刚想再问,就听身边的钟鸣缓缓开口,“娘娘此番隐瞒身份,究竟为何?”
语兮没有立刻接话,顿了顿,反是如方才般抬起衣袖。
祁轩只听又是两声叮咚脆响,目光追逐,便发现了地上已不再跳跃的银针。再抬眸,就瞥见女子即使偏头也藏不住的紧拧的眉。
这个手法,改进之后难道还对身子有损?
“其实最简单的法子是将我和陌嫣的血滴在一处,但总归,我不想把我的孩子牵扯进来。”语兮扫了眼脚边的银针,“如果你们觉得这还不是我的真面目,任何检验方法,我都接受。”
还不及众人回应,一直没出声打断交流的祁轩忽然扯过语兮靠近自己的左臂,“你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吗?”
刚刚得以舒展的眉再度拧了起来,片刻后,又重新舒展开去。语兮眯着眸,语气放冷,“怎么,这么心疼你的心漪?”
祁轩听言一怔,不由皱眉追问,“干她何事?”
“何事?”语兮低低一笑,左臂用力挣了挣,无果后索性不再动作。
她抬眸扫了眼关注自己这边的众人,吸了口气,轻描淡写,“她当年为了你不就曾受过银针入骨易容的罪?不过你应该不知道,她的痛,不及我万分之一。而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男人手中劲道愈加,眉心扭成一团,“你别不识好歹!”
“你也不要自以为是。”
对峙间,两人根本没有丁点退让的意思,让人压抑,局内的两人却恍然不觉。
好半晌,都没人敢打断这对帝“后”无声的交流,直到杜清的声音蓦地响起,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又重新绷紧了神经。
“娘娘这些年都去哪儿了?”
不是杜清不怕被波及,而是她实在担心,更想不通当年今次,为何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
语兮没有回应,眼眸望进那抹浓墨,复又垂首看了看自己半悬的手,继而将视线移开。
男人的目光随女子移动,这才注意到她的手已经因为自己在她臂上的力道而有些泛白发乌。他猝然撤手,暗恼自己的冲动,同时目睹那只白净的素手顿时红润起来。
语兮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握了握拳,不适感退去,她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应答,“在大卫,柴语兮已是个死人。一个死人,还能去哪?”
“可娘娘你现在就在这里啊!为什么当年要假死呢?”颜吟急急开口,情绪激动,身后的靖承更是抬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语兮没有多言,只是垂首自嘲一笑,“有些事,你们不懂。”
颜吟咬唇,杜清摇头,唯有染霜,投来一道理解的目光。
祁轩听着女子的话,闻及她那句“不懂”,不由冷冷一哼,“那你倒是说出来啊!”
语兮不予理会,仍顾自继续,“当年的事确是由我安排,到最后,却也不是......”话音被蓦地顿住,不及质疑,女子已转首看向近处的男人,“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宁愿死也要离开我是吗?”祁轩克制着肢体上的接触,但心底的怒意却难以扼制。
“那是你逼我的。”
“我怎么你了!”
相比起男人的情绪外露,语兮的神色始终淡淡的。她微阖着眼,深吸一口气,沉默片刻,转而开口,“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女子明显的转移话题让祁轩愤恨甩袖,劲风扫过静置的美人榻,那些微木质崩坏的响动,让满腹疑问的诸人一时不敢开口。
语兮反扣在桌边的手叩了叩,莫名轻笑一声,有些造次的提醒,“他也想知道,所以想问什么就问吧。”
钟鸣扫了眼祁轩,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皇上说娘娘身上并没有伤。”
“那是因为疤痕都被挖掉了。”
靖承心头一惊,立即追问,“刺青呢?”
“试过药水,效果不佳也挖掉了。”
“那么眸色呢?”明澈扶住杜清,问出了一个关键。
语兮抬手覆到眼上,弯了弯唇,“当年为了调养身子吃了很多草药,不知不觉就变了色。之前还不太明显,如今这般纯粹,我也很意外。”
女子道出的过往虽无细节,但足够震撼人心。女眷们心痛惋惜,唯有染霜微微沉吟后开口,“木头很会调理养生,娘娘其他方面应该......”
“他尽了力,但有些事也无能为力。”
染霜怔了怔,刚要再问,男人的话音已然插了进来。
“谢如默果然在帮你隐瞒。”
“你早就有此猜测,不也一样倚重?”
“舒卿梧在哪?你的寒疾他不管了吗?”看不惯语兮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此不在意,更因为她的身份都已揭穿,舒卿梧却还未现身。想到那个期限,祁轩不由焦躁起来。
眼见女子不欲回应,男人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就连华国的御医都能诊出你身有寒疾,你以为继续这么不开口还有用吗?”
语兮的眼不知在听到哪一句时忽地一黯,似有情绪将涌,她立刻偏首看向别处。
祁轩看着语兮对自己对这些话题的回避,想着她那些抹去痕迹的方式,只觉女子当真残忍。
残忍如他娘亲,为嫉妒从中作梗拆散有缘人;如他妻子,为私欲只手遮天掏空国库银钱;如他深爱,为报复自伤伤己浇灭他期许的心。
“柴语兮,你这么恨我,为何还要回来!带着他的孩子,跟他远走高飞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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