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兮静静的坐在原处，姿势不变，神情不变，更没有出过声。直到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再寻不出他的动静，这才蓦地仰头笑了出来。
那笑声不大，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出笑意。声音渐隐渐歇，最后，竟像在哭一样。
“保重？保重的后面不该是勿念吗？你不说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语兮闭着眼，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心口有无法言说的痛在愈演愈烈，就好像这整整一年以来，她所有刻意压制的感情全部爆发了一般。
湖边的身影紧紧攥住自己的胸口，痛感让她不自觉的弯下了身子，整个人微微发颤。大口喘息的同时，她断断续续的念着什么，然而只有风声回应她的絮语。
你说不出口，我又怎么说得出口啊！
......
卿梧勒马于山林之前，举目四望，略停了停，这才翻身下了马。
他随意的拍了拍马背，也不在意马儿去哪寻草吃，提了衣摆，就顺着山道缓步而上。
这会子，刚刚好是祁轩带陌嫣下山，语兮一人独处的时候了。
昨日宴席散后，语兮早早回去睡了。卿梧留得靠后，待出宫之时，祁轩已返回储秀宫许久。
按理说，今日的应约会是男人最后的机会，可他头夜那样不多停留的离开，还是超出了卿梧的意料。
不仅没有过多纠缠，甚至在临出城前，给他传来消息，告知他带秋儿和孩子要去的地点，甚至明说了他们离开的大概时辰。
真的，放手得这么干脆吗？
卿梧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倒不是说他希望他能留下秋儿，只是这种转变，并非自己当初说出那些话后，以为能顺理成章发生的。
短暂的台阶上得最后一级，卿梧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能让秋儿安心离去，才是助她放松心境，延寿安养的长久之法。他既能有此决断，自己还有什么需要踌躇犹豫的？
然而卿梧万万没想到，在他里里外外将竹屋找了一圈之后，根本没见到语兮的身影。
......
语兮并没有回到皇城紫金宫。
她现下身处的位置，其实她也说不清楚。
这里，应该是一处城外的别院，隐在山林之中，环境清幽，不为人知。若非熟悉周围环境，一般人轻易寻不过来，而那个带她来此的男人......
“你这是打算要抱到什么时候？”语兮瞥了眼横抱自己脚下不停的明霍，倒没有太多的不乐意，只是抱了有一会儿了，是否还要继续，有必要问一问。
明霍闻言转首碰了碰语兮的额，嗓音没有多少疲累的不稳，“还没到地方。”
“地方？”语兮扫了眼这里的竹廊，“你还真准备让我住下？”
明霍转过一个拐角，“我要离开还有些事儿必须先处理好，你且等我安排下。这段时间你先在这儿住着，长途跋涉对你消耗太大，自然还是多养些才好。”
其实你没必要和我一起离开的。
语兮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因为她已不太确定，当她在湖前平静下来，当明霍先卿梧一步来到她身边，当他说要随她一同回到那三年她隐居的地方时，自己为什么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因为不愿拖累他执念自己一辈子，还是心底里其实，已然不想离开了呢？
难道真的舍不得了？在最后这种时刻？
语兮神思游离，自然就不太注意外物。身子不自觉的放松，支撑许久的头也在摇晃间靠入了明霍的肩窝。
指腹那格外潮润的触感让明霍心下一沉。她的习惯，这些年都没有改变，可那习惯永远都不会因他养成。到最后，她如此不拒绝他，也是因为定位清楚了他们的关系，而非动心。
她知道他的情，自表明身份那日起，她就没掩饰过她在利用他达到目的。尽管后来的种种她好像都是为他做了那一切，然而事实上有多少误会，谁又说得清？
她看淡了很多，所以当男人还没发现她时，当他假意酒醉想同她一处时，她都不曾拒绝。
那个仿佛还有弱点，还有情绪波动，敏感得不让人碰的她，似乎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与谁在一处？怎样在一处？她已然不太在乎。
身子，于她而言不过是件身外之物。她轻易的放弃，所以才能那般随意的糟蹋自己，不在乎服毒，不在乎受伤，似乎只要咬咬牙，什么疼痛伤痕都不会留下。
这样的她，大概只是觉得陪他一夜，就当还了欠他的那些人情。
可这样的她，自己怎么还能装作无知，醉酒欺负了去？
他埋葬多年的爱，从来就不是为了这么肤浅的东西。
而现在，他的确挤进了她的心，但终究，他不是他。
明霍轻轻叹了口气，只要她没有回到那个人的身边，那他就还有机会把自己那一方小小的地界慢慢再扩大些。
只要，她还在这儿。
明霍收回思绪，抵达目的地，将语兮放到美人榻上，“你先在这儿休息，我去去就来。”似乎又想到什么，男人神色微微有变，“若要四处走动，带个婢女跟着。”
语兮闻言挑眉，“还怕我走丢了？”
“只是以防万一。”明霍扯出丝笑意，抚了抚女子的发，“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这四个字，让语兮不觉失了神，以至于房门被掩上，她都没有察觉到。
记忆里有许多场景争先恐后的涌入，在夜城送他出征时，他给自己打野味时，他安顿好她才出去办事时......不算有多么频繁，可就是有那么几次。
房间里的女子摇了摇头，脑袋中的片段瞬间驱散，有些感觉却仍在流淌。
片刻后，她侧身仰躺在美人榻上。并非因为明霍的话才留在房中，只是她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整理思绪，毕竟即便她已在湖边枯坐了那许久，还是没得出心里的答案。
她希望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但她又不想得到这个答案。
她不能因为旁人丢给她的捷径就草草决定自己下半生的方向。这关乎的不仅是她自己，所以她必须深思熟虑，否则她定会后悔。
后悔，已是她再也不想尝试的了。
语兮闭了闭眼，随即起身站了起来，脚底透出些微麻意。
想起卿梧说的，她的双脚会因寒须草的效用而逐渐被浓郁的寒意侵裹，丧失该有的能动性，语兮不由垂下眼眸，决定在走路变得困难以前，不浪费剩余的时间。
“还是去走动走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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