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某夜,某宫某殿。
时过三更,早该是陷入沉眠的时分,但与外间的寂静萧索不同,这处寝殿里所居的女子,仍兴致十足的对着铜镜摆弄着什么。
外殿守夜的婢女已发出轻微的鼾声,或许会有人注意到那没有熄灭的烛光,可放在这处宫宇,怕是有疑也不会深究了。
长久没有人往来的宫门一直被封锁着,除却每日用膳时会有专人自偏门进入,这里就像一处毫无生气的孤岛,被人遗忘,被无情放逐。
当然,这当中并不包括那些隐藏在暗处,随时关注此地动静的影子。
桌上打翻的茶水已停止了流淌,缓缓的在夏夜余温中收敛它张扬的姿态。燃烛不甘心的探看着女子的动作,却又不断的为身形所限,只得在摇摆中挣扎。
女子盯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目光有些留恋。她手上的动作不知何故停了下来,就那样与自己对视着,偏又仿佛她看的不是自己。
直到更漏再次响起,烛台上的烛柱接近尾声,回神的女子才喘了口气,垂眸捻起手边的东西,一边撩开自己后颈的青丝,一面用指腹测量着穴位的大体方位。
她深吸一口气,微阖上眼眸,手腕一使力,挨过那阵儿痛感,这才调整着呼吸抬首望入铜镜。
尝试了月余时日才摸到的门路,到底还是被她掌握了一二。
她盯着镜中的那张脸,好半晌,忽而轻轻笑出声来。
关着我又如何?有本事将我变成废人啊!
既然你给了我一个机会,那不抓住它,不就太对不起你的好意了?
烛光蓦地熄灭,令女子的笑声在空荡的殿内显得诡异非常。
没有听众的独幕剧还在继续,而女子像是得到了黑暗的鼓励一般,越发肆意的发泄着。
不知过了多久,笑声渐息渐止。女子取下刚刚刺入穴位的银针,摸黑收敛起妆台的一切,核对好数目,仔细的藏入妆盒的暗格里。
看不清面容的那张脸不自觉的勾起唇角,脸部肌肉有些异样,但她只是拍了拍自己的右颊,便起身凭着对环境的熟悉上得榻去。
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熬了这么久,好戏总算要上演了。
......
翌日清晨,一惯在祁轩临去上朝前才会醒转起身的语兮突然从榻上惊醒。她猛然坐起身子,绿眸还带着残留的慌乱,伸手一把拽住还在穿鞋的男人的衣袖。
祁轩本是在俯身穿鞋,感觉到身后女子呼吸紊乱,一边提了鞋直身,一边回首朝榻上望去。
眼见语兮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男人心疼骤起,手中东西也应声坠地。他连忙半盘起腿按住女子的肩膀,另一手回握住她的手,柔声开口,“怎么了?做噩梦了?”
语兮紧抿着唇,好半晌,才摇了摇头。她抽回自己的手捏了捏眉心,继而屈起双腿,皱眉开口,“谈不上是噩梦,只是突然有种......类似于恶寒的感觉。我也说不太清楚。”
绿眸里的情绪在渐渐平复,祁轩搓了搓语兮的双臂,没有多问具体情况,只是兀自想了想,转而开口,“你今日有什么安排吗?”
语兮闻言抬眸,薄毯下的双腿转而放下并朝男人挪了挪。她的后脊有些微的汗意,面色由白转红,“你觉得这是某种预示?”
祁轩抬手擦去语兮鼻间的汗,随即安抚的笑笑,“不是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最准吗?我只是觉得它发生的时机这么巧,或许会与你今日的行程安排有关。”
语兮没有过多怀疑,只是顺着男人的思路开始追忆。她好生回忆了一番近来可有什么重要事务被安排在今日,又想了想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反复几次,她也没有发觉其中的异常。
“就还和平时差不多。去内务府看看,处理下事务,然后再去寿康宫探望太后。顶多......再找找敏璃和嫣儿他们。”语兮望向祁轩,“我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计划。”
男人凝眸想了想,确实,不谈具体事务的话,女子这段时间的活动轨迹基本固定。
查芝箬被废后,宫中向皇后请安的规矩便转到了语兮身上。但一来她和其他宫妃的关系本就没有多好,二来也不过是个过场,没有实际意义,所以此项虽没有废止,却也要隔个五六日才进行那么一次。
祁轩记得,这请安前日刚有过一次,那么今日除了颜吟,其他嫔妃的接触都是不应该的。也就是说,如果她们有所行动,也更容易被怀疑。
内务府的事儿毕竟还有品铭和夏禾照应,敏璃如今独立性强,时常还会来储秀殿,便是有心想见,也无须出宫就能实现。
至于太后那里......
“要不你今日就呆在储秀宫里别出去了,或者待我下朝回来,咱们一块儿去见母后。”想来想去,祁轩还是觉得问题可能出现在太后那里。
尽管如今语兮已能出入寿康宫,但从根本上来说,太后仍旧没有彻底接纳她。
她享受着女子的照顾和问候,这也确实能代表她态度上一定的松动。可要说两人之后再不会发生任何冲突?祁轩的把握还是不太大。
耳听男人将太后作为怀疑对象,语气不由心生愧疚。她凑近男人捧起他的脸,绿眸认真道,“太后对我的态度已然有所改善,你实在没必要这样紧张。”
“何况那只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未必就一定预示着什么,也未必就一定会发生什么。”
祁轩抿唇没有接话,他知道语兮的好意,所以也不去过多的反驳。男人双手压上女子的小手,有些妥协的道,“那我让夏禾陪着你吧。”
语兮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只是突然轻轻一笑,“你这就是关心则乱吧?”
“怎么,还不让啊?”祁轩刚垂下的手又点了点女子的额,“难道你觉得我不闻不问更好吗?”
女子的绿眸狡黠的转了转,“会不会更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真的该起身了。”
男人转眸瞥了眼外间的天色,随即捏了捏女子的鼻尖,“品铭都还没来催,你就想赶我走了?”
语兮笑笑,松开手重新躺回榻上,“我还没睡够呢,当然要赶你走了。”
“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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