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勒马声在空旷的官道上响起,马嘶连绵,带着不满的喘息,让原本“平静”的夜,添上些许紧张的气氛。
控马和周边布防的暗卫很快安抚住躁动的马儿,车内一时不防的男女都或多或少生出疑问,将将稳住身形,便掀帘想要确认情况。
品铭自车辙上回身,刚要询问内里的男人有何吩咐,就见车帘猛地被掀开。紫衫翻飞,夜风凉薄,青丝尚未坠下,那再压抑不住的呕吐声便划破了长空。
顾及语兮的身孕,整个车队虽是负有紧急撤离的使命,可从速度上来说,完全没有后有追兵的紧迫感。
然而绕是如此,女子连日来都安稳非常的脉象突然就起了波动,害喜随之而来,汹涌得不像话。
男人始终护在语兮身侧,左手拿着水壶和绢帕,右手轻柔的拍着她的脊背,面上的担忧毫不掩饰。
前后快步靠近的几人都很快明白了突变为何,想要上前帮忙,却又被祁轩的目光阻止。
语兮扶在车框的手下意识用力收紧握成了拳,她只能尽力拦住自己的发丝,却根本控制不了呕吐的欲望。
直到再没有东西可吐,口里泛起了酸味,语兮干呕的冲动才渐渐平复。
她稍稍直起身子,水壶便递到了手边。没功夫多表示,她就仰头灌了口水漱口,重复几次,那股酸味才算是被压了下去。
祁轩用双手拢了拢语兮的发,松松挽住,又拿丝绢去擦她的嘴。
语兮没有抗拒,长睫微垂,脸色因为害喜而显得有些发白。她的唇尚有水光相称,可微蹙的眉心表示,她此刻并不好受。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接过她手里的水壶,转而交给注意到此上前来的品铭,就半环着女子朝车队外走去。
品铭目光停留,但他很快收回视线,转身去车内找口味重的话梅,又取了只还满的水壶,下来劳烦颜吟拿着,便去车队前交涉临时休息的事儿了。
钟鸣原也是经常做这些的,见品铭去了车头,他同染霜说了一声,就招手唤近暗卫,开始就周围环境考虑布防分配。
毕竟只要语兮情况不好,祁轩是绝不会强行让她上路的。
明澈几人虽不清楚今日在府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既然祁轩有令离开,势必是萧府已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杜清望着灯笼光尽头的那两道身影,顿了顿,转而抬首看了眼弯月,“这个时辰,萧家想必已经发现偏院的异常了吧?”
“放心吧,车轮印都有处理,即便他们最后找对了方向,我们也不是没法儿应付。”明澈握着杜清的手又紧了紧,视线放远,最后扫了眼正与暗卫对话的钟鸣。
杜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抿了抿唇,到底露出一丝笑意。
靖承朝染霜点了点头,后撤一步,为两个女人腾出一些空间。
颜吟弯了弯唇角,笑意不深,昭示着她对语兮的担忧。染霜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心,小声拿自己现身说法。
语兮靠在祁轩身上,尽量将注意力从口中的苦味上移开。她不想拖累大家遇险,但她同时也知道,男人不会让她勉强上路。
熟悉而安心的气息慢慢钻入她的鼻间,语兮睁开眼,挪动身子把男人抱住,仰首轻声道,“我错了。”
祁轩正要轻抚她后脊的手顿在半空,隔了一会儿,才缓缓落下,“也是我,向来拿你没办法。”
“那你还冲我发脾气!”
“那样的事情,我不该发脾气吗?”注意到自己的嗓音不自觉发沉,祁轩抿了抿唇,叹息一声,这才重新开口,“都由着你出宫这么久了,竟才换你一句知错。”
语兮无意识摩挲男人后腰的手微抬,绿眸稍讶,随即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角上落下一吻,“原来你这么执着啊。”
“不然怎么就认准了你呢?”五指抚上她光洁依旧的面庞,祁轩眸子微深,略略压住她的朱唇,“何况这件事原就错不在我,我为何不能......矫情些?”
有低低的笑声在唇齿间溢开。男人趁机伸舌探入女子口中,尝到那余韵未散的苦味,接着搅乱她的口腔,用自己的强势,帮她摆脱那种滋味。
一吻终毕,祁轩抵在语兮耳边低语,“孩子的事儿,我不怪你。但你如若有什么意外......”他放开她,黑瞳直视那双有了雾气的绿眸,“你知道我的选择。”
语兮张了张口,最后,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太后的表现虽不强烈,可朝臣中还是有一部分人对慕容秋怀有质疑。
成婚近三年,未有龙嗣,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况且她甚至不曾有孕,不是小产了没保住那种情形,又岂会不遭人怀疑。
宫中不缺继承人这不假,只是有些时候,舆论的关键点并不理智,更枉论一个只有皇后的后宫,会得到多少瞩目。
因为她的身体状况,祁轩起初并不敢与她同房。他怕她承受不住,怕她再有身孕,会让母子二人都陷入险境。
后来,他通过卿梧找到了解决之法。不必强自克制情绪,语兮也不必事后服用避子汤药,因为承担的一方,已完全变成了祁轩。
他背着语兮服药,怕她发现,所以没让卿梧一次解决。他无法控制什么时候握住他手的语兮会无意摸出他的脉象,是以一切,都只能悄悄进行。
然而最后,她还是发现了。
想起那段几乎算是冷战的日子,语兮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怀抱无意识收紧。
她不是不懂男人的用心,只是觉得他不该为了已然残缺的她,把自己也搭进去。
太后心疼儿子,可最终,也先一步被他说服。
她无奈,想回避他,让他没有再这么做的必要,可当她看到在桐鹫宫外站了一夜的他后,终究是“屈服”了。
直到后来,她发现别国进贡的贡品里,有一只别样材质的勺子。
那勺子造型并无独特,唯独效用,堪比银针,更甚至,起效于无形。
因为信任,品铭只当她是为了研习医术,就将贡品从库中取出交予了她。
她偷偷用各种药剂做了实验,而她最终确认,只要每次祁轩用药时都以此勺为媒,就必能化解药性,让他不必再经受不育之药的侵蚀。
更换碗具的计划并无纰漏,这件事也差不多被语兮淡忘,只是偏偏,她以为再无有孕可能的身子,竟意外的有了孩子。
卿梧说过,她的身子已不适合有孕,这基本判了她死刑,所以男人为着那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糟蹋”自己,她才会那么生气。
而如今,他又何尝不是呢?
“燕郎。”绿眸的女子抬手捧住男人的脸,在月华下,露出一抹幸福的笑意,“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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