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横断江兮静候水中央 > 二 权倾天下,魂灭唯余芊芊冥花
    冬风萧索。他行于北荒之间,倍感无趣。将六国气运杀散,令江湖俯首称臣。他已让那江湖付出代价,只是,今后又当如何?昔人已逝,他宁愿手中滔天权都烟消云散,换妻坐于贫寒家中矮凳,转头笑言一句:“回来了?累了吧?吃食在桌上,快些吃吧。”他宁愿百万甲士归田,给庙堂天子一份心安,换儿坐于床榻之下,笑着轻言:“爹,孩儿给爹捶捶背吧。”

    他不是世人眼中修罗,不是那听闻便觉血腥的“屠刹”,他只是个想念家眷的平凡武夫而已。人皆言江湖毁于他手,他从不反驳。却不知那些自诩仗义乐善好施却屠人满门毫不手软的所谓正派人士,在刀架颈首之时可曾走过些许后悔?他不愿去想,因为他已知晓谜底。

    黄昏,孤丘,残阳,清酒。

    泛金的光下,他埋首前行。前行复前行,直至不可前行。面前,一碑,两坟,酒壶坠地,泣不成声。

    受刀剑架颈,他面无表情,被埋伏围困,他出言讥讽,遭毒箭入骨,他谈笑风生。双膝贴地,此刻,天下再无那“屠刹”,六月残阳下,竟漫起鹅毛飞雪。他低头,仍有飞雪将他覆盖,一层,又一层。

    许久。一时?一世?无人可知。时辰不过凡人错觉而已。

    清晨,雪原,骄阳,蟒袍。

    “我,回来了。”他立于雪原之上,那孤零二丘早已被飞雪覆盖。“也好,这肃杀之气,想必早让你厌烦罢。”滔天威名,衣锦还乡,可以,再无人可相捧,唯有余存衣冠冢可倾言。言毕,转身,走的决绝,不留一丝余地,薄情寡义?不,他在害怕,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不舍得离开。为了他,坟冢主人以命相护,她情愿以命换命,让他独活。所以他知道自己不能死,即使负了天下也绝不负了她。以前家中事事由他做主,以后,也该听她的了。权倾天下的“屠刹”如此听从她,想必九泉之下也是嘴角含笑罢。

    将成埋葬万具枯骨,河畔已无佳人相候。

    丧父丧母丧偶丧后丧友,世间悲情,莫出其右。一阵微风拂过,他遥望前方,无豪情壮志,无自勉自励,唯有落寞与无趣。“既然这江湖已支离破碎,庙堂也就无需回得。罢了,我便代你去看看这天下。”他如是思索,悠悠前行。

    一座平常小城。平常的一日,唯一不同的是城中来了两名客人,一老一少。一位看起来像是初入江湖的剑客,另一位的模样,只是个平常路人,饱经风霜。客人来歇息一晚,第二日便去城中晃荡,而剑客则不知所踪。显然两人并不相识。

    日出。

    他想起她喜食那冰糖葫芦,却苦于无闲去买。他去那贩子前,像个妇人般讨价还价,尝食一品。

    甜,甜,他不知世间出了血竟有如此甜腻之物。

    酸,酸,他本就如寒冬牡丹般的后齿即刻酸软无力。

    吃毕,忽然明白她为何从不与自己叫苦,想必是所有的苦,都和着这酸,便也就剩下沁人心脾的甜罢。

    正午。

    他落座于一家酒楼,城小,人熟,满堂稚童追跑打闹,偶有不慎撞在他的腿上,他也不恼,只是轻轻将其拖住,免得撞痛了。在这里,无人识他,无人惧他,无人恨他。他不是什么“屠刹”,不是什么大柱国,不是什么护国公、大将军,他只是一个四方游行的旅人,仅此而已。

    黄昏。

    他临湖遥望,不远处一女童坠入河中,其母在岸边呼救,声泪俱下。一位看似凶恶的大汉二话不说跳入水中,不曾想很快与那女童一同扑腾大叫,只是他的一只手仍死死抓住女童,将其托起。后来被救起,看似凶恶的汉子轻声安抚女童,还讨要来一根糖葫芦,那女童忙着吃食,也就断了啼声。

    夜半。

    人声鼎沸,今夜是小城灯节,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他看着一位看似剑客的少年,赶开几伙蠢贼后对毫不知情的小娘子嬉皮笑脸,只是那清澈的眸子,他从未见过。

    转身,地语,前行。

    “原来如此,这便是真正的江湖了。”

    前行无多。

    “喂!”转身看去,是那少年剑客。

    满目繁华皆不见,因那少年手中,有一朵蓝色的花。他知道那就是她,不会错的。

    “跟我走吧,她如此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去陪她的。”言毕,转身即走。

    他已泪流满面,捧着手中娇艳的蓝花,他忘记了这么久的浴血厮杀,权倾天下。

    “无妨,走吧。”他与少年同行而去,无一丝犹豫。

    权倾天下,终是抵不过一曳纤纤冥花。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