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创造人间界时,我并不知晓人将立主世间。我想着万物平等,皆有魂灵。但人却生而幸运,约莫是因为山灵是人形,我也是人形,故而创造人时手下不觉给了更多罢。若是人间初开时,山间清风有灵,九霄明月有灵,穹顶轻云有灵……万物皆灵。可知否?不知何时,众灵化形皆为人。四肢,五官,情感……是矣,从那时起,人间界便是人的了。而人间界之名,就此而立。
人间,不知何处,有一清溪,溪底生一鲤,浑浑噩噩,不知所云。所幸溪中食足且无险,游鲤生长,形体渐阔。小溪已容不下它。而小溪尽头,是一尾飞瀑。
世间气运皆归人,故游鲤无灵,只余本能。
人间,海外有山,山腰落一木,无灵无智,渐长渐伟。虽是荒山,土却极肥,不时有天水倾泻。木生而长矣,木不知,无人问,恒久,木已伟巨。木旁山石落下,一涧初成,涧下无水,水自云上而来,一片恢宏。
凡间众灵皆归人,故佳木无魂,唯见指天。
何时游鲤诸窍皆开?游鲤知晓自己为何物,知晓了自己不想死去。前方何事?不足惧。虽一朝不慎便游于那九幽黄泉,无妨,俱往矣。前行,前行复前行,直至不可前行。前有一飞瀑,飞流下千尺,银河垂九天。它感到惊惧,游曳不前,它终究只是一尾游鲤而已。
南国有仙山,山间有佳木,佳木可通灵。木生于山,木使山毁,山坠成涧。有水自天边携来,入涧,是为怒江,江水湍急,江激岸而入云霄千尺,佳木立江水之下,愈发奇伟。山可生木,亦可毁之。顶石滚下,浩浩荡荡,毕矣,涧间佳木拦腰而断。
游鲤好似下定了决心,合眼向着远方不管不顾的冲去。飞瀑湍急,便是它想反悔也不得了。直直冲出水面,向底下千里大江坠去……坠江,无声无息,游鲤好似被怒江吞噬,无半点声息。游鲤于溪中生存,苟且许久,好不易决心观察这大千世界,却无奈敌不过天命。人定胜天?不过是人为了心中安定给自己一个可悲的理由,一句空话而已。集天下灵的人尚且如此,何况一尾游鲤?它是否已葬身江底?谁知道呢,它不过是一尾游鲤罢了。
南国,海外,荒山。这山上曾走伟木生长,曾有山断,曾生一涧,曾有天水引之,曾有猿鸟乱鸣。荒山不荒,荒山有灵。后来山崩了,后来木断矣,后来猿鸟尽,后来江水涸。后来复后来。荒山已荒,荒山灵毁。曾经通天伟木,现已不见,原地余下一截木桩,孤冷,凄凉。再无半点生机?谁在乎呢,不过一截死物罢了。
许久许久,游鲤不知时辰,只觉已过良久,它睁开眼时,身处江底,江面惊涛拍岸背后,是江心的波澜不惊。“我还未死?”游鲤心中惊异,随之而来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回首再望那飞瀑,只觉恢宏异常,瀑水击江,烈烈作响,好似炸雷霹雳,心中虽有后怕,却无半点恐惧,当它纵身离溪入江时,已再无惧怕之心。
“既然命不该绝,那便去见识一下这世间。”游鲤闭口,却有人言泄出。
沧海桑田。曾有南国邻海,已成为一片新陆,只是还远未到达内陆之景,只有数城,并无一国贪婪。新陆,平原,一望无际,寸草不生。仅有一截木桩。木桩上,早已作古的桩盘却抽出绿丝,新条以惊人的速度生长,交织,不多时,佳木再现,可佳木已不是山腰之木,木已通灵,灵木长成,一日千里,枝繁叶茂,再不见孤冷凄凉。一日,木长成。桩下盘坐一人。
此日,人间漫天音:“此日起,我为菩提。”万物皆灵,树有树灵。
游鲤游遍四方,几近身灭,却一路至今,游鲤心窍已开,虽仍孱弱不堪,但每每化险为夷。一日,行至南国。
南国有仙山,山半生一涧,江波九连环。
它看到那江水自云端而来,它觉得此行,行至此地可终焉。奋力一跃。自江水而上,直至九霄云外。
面前无物,唯有一门,通天彻地,奇伟雄浑。游鲤无惧,纵身撞去。
南国有仙山,山门水入涧,鱼跃化成龙。
此日,人间有天音,一声龙吟,万物知晓。
“鱼跃天门,化而为龙。”万物皆灵,游鲤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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