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的东西!”一出刘采兰的老屋,田桂桂就甩开海娃的手,瞪了两只青蛙眼,两手扶了腰,气冲冲地问海娃,“你到底跟娘说了没有?”海娃瞅了一眼田桂桂的脸,虚胖虚胖的,像个发面饼子,有些好笑,再加些心疼,想发火,不敢发,只得压着,脸上堆了笑,说,“咱回家再说,行不行?大街上,这么多人,吵吵嘴,不好看,以为咱打架呢。”田桂桂得了势,说,“咋,俺就跟你吵了,咋地?你把俺休了,重找个好的,下双黄蛋的。”海娃说,“瞧你说哪儿了?越说越离谱。老人们不是常说,要想富,家里坐个胖媳妇。你是俺的福婆姨,俺哪舍得休了你!这崽儿更值钱哩。”海娃瞅了四周没人,以极快的速度摸了摸田桂桂挺得很高的肚子。田桂桂的脸上更得意更骄横了,自顾自走了两步。海娃觑了一眼女人,心里说,“十个女人九个傻。这女人呀,甭管她美丑,得哄着活,没错。”
田桂桂题归正传,说,“不管咋说,你也得抓紧办哩,别让哥俩口子抢了先。四间小二楼呢,想想,住进去多气派。”海娃说,“是哩。娘的那五间老屋,扒了充其量是一堆土,能值几个钱!可要是新农村一建设,这老屋就值钱了。就能换三间小二楼一套。这么好的事儿,俺看哥嫂也不会轻易罢手。”田桂桂说,“为啥俺叫你先下手为强哩。糊脑子!”海娃说,“这理儿谁还懂。关键是吃不准娘咋盘算的。狠不狠从哥头上灭过去,舍得给俺一个人呢。这几年的吃喝用度,可是人家哥做得比咱好多了。这个,恐怕娘心里有底!”田桂桂反唇相讥,说,“你不是一天尽吹牛,说你是娘的老生子,亲你亲得像金蛋蛋,如是有值钱家财,不给你给谁呀!说过的话,你咋忘了?”海娃说,“娘再亲儿,可作儿的也不能一年半载不登个老娘的门!”田桂桂说,“烂了河里的柳叶儿,烂不了娘的心。你能一年不登娘的门,娘可一天不念叨你哩。这个道理俺懂。俺也是当娘的,俺也是女人!不怕,娘不会计较这些的。以后跑得腿勤些就行了。”海娃点点头,说,“幸亏俺计高一筹,刚才当着哥嫂的面,只说要给娘换一台彩电,权当投石问路,没说房子的事。”“啥?”田桂桂吼了一声,横在海娃面前不走了,“俺还没新彩电呢,你倒给你娘买新彩电!去去去,让你娘给你生娃小子去。”海娃扳过田桂桂的笨重的身子,轻轻扶了她,继续往家走,边走边把嘴凑到田桂桂耳朵边,狡黠地说,“女人呀,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看一步棋,不谋下步棋。俺的意思是,咱买个新彩电,叫啥贝投的,反正新款的那种。把咱的那个给娘搬过去,让娘适当地出点儿血,咱再把政府补贴的13%领了,这一里一外合算多了,既捞了实惠,又全了孝心,哥嫂面前咱也不丢人。你能说不合适?!”田桂桂心里合计一下,说,“这还差不多。不过,你可算计好了,咱可从来不是吃亏的主!”猛然想起二丫,瞅瞅四周,大呼小叫,“呀,娃儿呢?”海娃说,“咦,刚才不还拉着你的手吗?”田桂桂说,“光顾算账了。二丫走丢了。”海娃说,“俺去找。”田桂桂说,“算了算了,小孩子家,肯定上玩儿去了。这屁大的个村子,还能丢了!唉,这七狼八虎的,真烦人!看看人家郑水水一下生个龙凤胎,早早利索了,多好!”海娃说,“正赶集呢,人多人杂,别真让人给二丫拐跑了吧!”田桂桂说,“拐跑了正好,你还少养活一个,俺还少操一份心呢!”海娃说,“一个刚掉地的女娃子能卖两万块呢。何况咱养活那么大。要是真丢了,咱还不如叫人抱了去,多少得几个钱哩;或干脆不生她哩。”二丫还当真差点被人拐跑。这是后话。
站在老屋门口,看着田桂桂一摇三晃地拐进胡同,看不见了。郑水水一捅黑娃,说,“人家骂俺是下双黄蛋的母鸡,你也不给俺作主!”黑娃说,“咋,难道你还想让俺这大老爷们跟那怀孕婆姨对骂几句,还是揍她一顿?要那样,你说你男人还算不算个男人?还有啥出息?再说了,你要不下双黄蛋,咱那一对儿女是咋来的?”郑水水看着黑娃,“扑哧”一声笑了,自己抹了眼泪。黑娃心里一痛,伸手搂了郑水水的细腰。郑水水三扭两扭,正扭反扭,把自己从黑娃的胳膊弯里转出来,躲了老远。黑娃说,“娘又看不见。”郑水水轻轻掩鼻而笑,说,“看不见也不行。老天爷能看得见。”黑娃说,“咱又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俺的媳妇,俺啥会儿搂,谁还管得着啊!”郑水水低下了头。这时候,黑娃眼里的郑水水更迷人了,带着股娇羞,简直想立马放倒她,狠狠地干她一气。黑娃嘿嘿地笑,笑里带着一丝坏气和邪气,说,“俺就是有福。娶了你!不是,是上帝把你送给俺的。俺有你,有一对健康聪明的儿女,争啥呀?啥也不争。得惜福。”郑水水看着脚边的一只母鸡抖着鸡冠子,寻寻觅觅,“扑哧”一声笑了,说,“俺就是下那双黄蛋的老母鸡。咋?”黑娃也笑了,说,“是俺把双黄蛋的种子给你种了……”郑水水瞪了一眼黑娃,说,“没油水。越老越不正经了。”黑娃拉了郑水水的手,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走,看看咱娘去。”“娘也不待见俺。”郑水水说。黑娃说,“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和桂桂谁好谁赖,娘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可为啥给俺冷脸子?”郑水水说。“谁脑轻谁贤惠,倒要受得气多些;谁脑重谁愚蠢,倒受得奉承多些。婆婆对媳妇就是这样。桂桂那脾性儿,做婆婆的如果不笼络住些,和自己儿子离了婚,咋办?”“那娘就觉得俺好欺,不会和你离婚?”郑水水说。“那你现在就走!保证俺一下都不拦你。”黑娃走到街门口,拉展了街门,故意让郑水水走。“俺才不走哩,走一处不如守一处。何况还有两个孩子呢,俺才舍不得哩。”郑水水轻轻掩上了街门。黑娃说,“女人动不动就说走,就说离婚,以为在男人面前得了先机。其实,这类女人才是傻子呢!过日子,还是原装的好!”郑水水低头不语。黑娃说,“以后娘不管说啥,你都能忍着,保管你落个贤惠的好名头。”郑水水接口说,“俺才不要那好名儿呢!”“瞧瞧,你还真蹬鼻子上脸呢!”黑娃说,刚要进刘采兰屋,郑水水一把扯住他。黑娃问啥事。郑水水一直拽着黑娃到了西屋房檐下,才低低地说,“娘的二亩地种着玉茭子,每亩地补贴的35块钱,依俺看,就甭给咱娘了。地,咱种,补贴自然是咱领。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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