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都搭上血本儿了。借了不少钱，也放出去不少。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说，能输吗？输得起吗？输了的话，俺放出的钱就打了水漂不说，俺借了人们的钱，还能真的赖一辈子？那岂不是给俺儿累上债了！”黑娃不说话，心里“嚯”地窜出一股仇恨的火焰。他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撕了，扒了，杀了，砍了。可是全世界，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他撕得完扒得完杀得完砍得完吗？他用啥撕用啥扒用啥杀用啥砍？黑娃放眼望望野外。他家在村西，出门就是野地，草木一片萧疏。又一年过去了。黑娃说，“草木一秋，人生一世，真快呀！”
“唉呀，嫂子好！”康永昌眼尖，一眼就看见郑水水臂弯里搭着件褂子，掩了街门，朝他俩走过来。风掀翻了郑水水的头发，衣襟，显得郑水水更加袅娜，秀气。黑娃一看郑水水越走越近，来了气，黑了脸，说，“回去！谁让你来的。这天儿，就能冻死个人！”郑水水把衣服塞到他怀里，说，“外面风大，毛衣不夹风。”黑娃一看，自己走得匆忙，连外衣都忘穿了。风，在远处，作出一丝丝怪响，感觉不出它的力量，到了跟前，像在耳边吹口哨，呼呼的，直往人领口、袖口里钻。太阳明明挂着，却叫人感觉冷嗖嗖的。“嫂夫人真是贤妻良母啊！”康永昌的眼睛在郑水水身上来回游走。“爷们在这儿谈正经事儿哩，还不赶紧回去！该干嘛干嘛去！”黑娃厉声喝叱着郑水水。康永昌盯着郑水水说黑娃，“黑娃，你真小气！”郑水水蓦地了自家男人的意思，低了头，乖顺地往回走。康永昌望着郑水水的背影，咂着嘴说，“家有贤妻夫祸少啊！怪不得老兄你，蚂蚁啃骨头，愚公移大山，人家出去打工，你不挪窝儿；人家半夜不归打麻将推牌九，你连看都不看，更不用说下场子。原来是为守这么个鲜亮女人。也是这个鲜亮女人绊住了你的脚，是不是？”黑娃挤出一丝干笑，说，“老百姓，背尽信！还能有甚大志！三十亩地一头牛，娃儿老婆热炕头。落伍了，落伍了！俺得找海娃说事儿哩！”康永昌走了两步，说，“得了便宜还卖乖。哈哈，黑娃，有你的。别忘了把那两票投给俺！”
太阳已经摇摇地西坠了。黑娃回家推了辆车，郑水水送出来。黑娃狠狠地盯了郑水水一眼，说，“看俺回来咋收拾你！”郑水水迎了黑娃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丝娇情和得意，说，“有本事，现在就来！”
一踏进海娃的门，尖哭厉叫、摔盆摔碗的声音直往耳朵里灌。黑娃心说，“这两口子又干上了！”挑帘进去，屋里乱得简直不成个样子。洗过的没洗过的衣物都堆在炕上，鞋，夹的，棉的，大的，小的，东一只，西一只，全找不着对儿；凳子缺胳膊断腿，歪歪扭扭，挡着人的去路。电视开着，却沙哑着声音，有个漂亮的女主播说，“金融危机已经得到遏制，全国经济指标迅速回升！”田桂桂坐在炕沿上，一只脚蹬着火炉，呜呜咽咽，边哭边骂海娃没出自息。黑娃进来，田桂桂止住了哭骂。海娃睡着炕上，哼嗨咳哧，含含混混，不知说些啥。黑娃放不下落脚的地方，说，“咋啦，这日子不过啦？这……这……叫啥摊子？也不收拾收拾！日子还能过成这样子，也不怕左邻右舍笑话！”田桂桂抽泣着说，“反正已经没脸了，还怕人家笑话！”黑娃好不容易迂回到炕边，推躺着的海娃，说，“起来起来，睡个啥！”海娃猛得起身，“哇哇哇”，一阵干呕，喷出一股一股的酒气。黑娃直捂鼻子，说，“都到啥时候了，你还有心事喝酒！”田桂桂委屈地说，“村东高胖子家儿子过满月，请他去喝酒，他不知喝了人家多少呢！一进院子就吐了一气了，到这会儿还吐不利索。快熏死人了。”海娃欠着身子，说，“哥，你说俺，俺俺……，不吃个肚儿圆，不喝个肚儿圆，能回来吗？一百块钱的礼呢！不吃喝回来岂不是吃了亏！”黑娃说，“也不能喝成这样儿啊！喝酒是个便宜事！伤胃伤肝伤身子的！”海娃爬到田桂桂身边，摸着田桂桂的肚子，说，“要是俺儿子过满月，那高胖子指不不定喝俺多少呢！”田桂桂扭着身子下了地。黑娃说，“吃个甚？喝个甚？全倒了么！”海娃说，“倒也是倒在自家。肥水不流外人田！”田桂桂说，“倒吧，屙吧，俺不管，俺回娘家去。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海娃说，“正好，把娃儿也生在你家，让你娘给俺侍候大了再回来。”田桂桂接了口，说，“美死你哩。哪有闺女生娃儿在娘家生的。想妨死俺娘家的哪个？”海娃说，“这就对了，俺一说这话，你就不回娘了！回娘家干嘛！咱的日子再倒踏，也是自家。死活在一块儿，是不是？”田桂桂说，“死不要脸的。”黑娃低了头，说，“百家夫妻百家相。这也叫日子。真难为你们过得——有创意！”推推海娃说，“酒都醒了，快起来，收拾收拾屋子吧。”海娃说，“急啥。桂桂，先熬点粥，小米粥，一顿吃伤，十顿喝汤。”田桂桂说，“米拢共也没一把。拿啥熬粥？喝白开水去吧。”黑娃说，“那你给他倒些水喝。”田桂桂一提暖水瓶，空的，说，“喝尿也得自己尿去。”挺着大肚子出去了。海娃舔舔发干的嘴唇，不吱声了。黑娃扶起一个凳子，关掉电视，说，“起来起来，哥有话跟你说。”海娃伸伸懒腰，说，“有啥话，你说吧。俺听着哩。”黑娃正要说，田桂桂回来了，手里提着个米袋子。海娃问哪来的米。田桂桂说，“从娘那里借的。”海娃的院子离娘的老屋也就十来步远。黑娃心说，平时想不起娘来，没米少面的时候就想起娘来了，看田桂桂捅火，倒水，坐锅，熬粥。海娃偷眼瞅黑娃的脸色，干咳两声。黑娃说，“要是俺今儿不给娘送米送面，娘也饿出了。你们也得跟着打饥荒。”海娃说，“算借的。到时候有了，一定给娘还上。”田桂桂说，“这月子还不知道咋坐呢。”黑娃说，“月子总能让你坐下来。海娃好歹是七尺男人，有把力气，关键是以后的日子。”海娃打断黑娃的话头，说，“哥，你刚才不是有话要跟俺说？说吧。”黑娃说，“噢，正好桂桂也在，那俺就算跟你们商量商量咋办。就娘的症状来看，像是糖尿病。俺的意思是明儿进城给娘化验化验，检查检查，查清楚了，也好对症下药。有病早治疗，还是好的。”海娃心里说，还不如前头那个话茬儿呢。嘴上却说，“看看吧。俺是出力气行，出钱，没！”说着，看桂桂的脸。黑娃说，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