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水水还是第一次见黑娃这样,她不敢说话,只是静静地走过来,握住黑娃微微颤抖的手,把他手里的碗筷接下来,放在桌子上,递上毛巾。……屋子好像一下子大了许多。俩人静静地,谁也不说话。郑水水搭在黑娃肩上的手,久久没有拿开。好半天,黑娃兀自笑了,说,
伤风败俗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你说说娘说啥了?”郑水水便把刘采兰对她说的一番话委婉地告诉了黑娃。黑娃不说话。郑水水说,“还有一件事呢,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黑娃点上一支烟,抽着,说,“别说,让那些话跟你一块儿过夜吧。”郑水水给他打来洗脚水,说,“真不知咋说呢。”黑娃说,“像演说那样。”很快就钻进被窝。郑水水立在他床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说,“海娃……他……”黑娃故意不问她。郑水水鼓起勇气,说,“康永昌睡了桂桂,给省了两千块钱的计划生育罚款。”黑娃猛地坐起来,问,“啥?!”郑水水叹了一口气,坐在床沿上。黑娃坐起来,穿衣,说,“俺找海娃去。冤有头,债有主,叫海娃找姓康的算账去。”郑水水扯了他手里的衣服,说,“这又不是啥好事,一嚷嚷,满世界都知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再说,这是海娃自己的事,干你甚事?”黑娃说,“这是老李家的事。丢老祖宗的脸,败老李家的信,伤老李家的元气,伤风败俗就是从这儿开始的!”郑水水说,“海娃也是没奈何了。”黑娃说,“眼皮子浅的东西!牙根子浅的东西!没骨气的东西!脊梁骨软的东西!俺早就知道,他总贪小便宜总有吃大亏的时候!”郑水水说,“便宜吃亏,各人心里有本账。”黑娃说,“啥各人有各人的账!要给了俺,非宰了姓康的不可!”郑水水浑身一哆嗦。半天,黑娃叹了口气,说,“一母同胞亲兄弟,可各人还是各人,这事毕竟还是海娃的事。俺咋出面啊!”郑水水迟疑了半天,也上了床,柔顺地躺在黑娃臂弯里,轻轻地说,“康永昌说他不怪你没投他的票。”黑娃说,“爱咋怪怪去。俺就这样。这世道,走了马虎来了狼。对老百姓来说,谁当了官也一毬样。胃口大的,穷吃猛捞几年,叫人赶下台;胃口小点的,碎刀细刃几年,做得暗秘些。反正骨子里的私字儿丢不了。选这样的干部,有啥劲!俺弃权,谁的票也不投!咱过咱的日子,算起来,也带着个私。可俺这私,不坑不骗不贪不捞,不坏良心,无杂无念。上对得起老,下负得起小,图个安逸图个清静,图睡个安稳觉。这就是俺要过的日子!”郑水水扭蜷了一下身子,试探地问,“听姓康的话,还说要照顾你肥差呢。你要不要?”黑娃说,“他那做派,俺看不上,他那肥差,俺不图!再说,现在,日子寡淡了,人情变瘦了,人家给你便宜,世上哪有那讨的便宜!天上掉的馅儿饼,俺吃不兴,怕撑着!勤勤恳恳,实实在在过日子,一辈子,就这种活法,选定了!”说着,把怀里的郑水水搂紧了些,热泪打湿了黑娃的臂弯。黑娃问,“咋?”郑水水揩一把泪,说,“没咋,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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