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谁每天都是高兴的?
都不可能。
你看看那姑姑是不是这样的?
黄土高原,三晋大地。
烈日当空持续多日,大旱无雨。
地里的庄稼,枯的枯,死的死,毫无生机。
汾河、文峪河,河床干涸,河水断流。吕梁山也显得荒凉无比。
众百姓愁眉苦脸,万分悲凄、无奈。
一年轻人疾呼:苍天啊,难道你真的要亡我们不成?
众人向天而跪,向苍天而拜,禁不住哭泣。
小孩哭声,妇女号啕声,响作一片,场面极为凄楚。
任永也在其中,他似乎更为虔诚,两手掌向上,伏地,久久不起。
山西文水一个叫桑村的村庄,挨它的两个村庄分别是徐村与龙泉。
村庄外,大片大片的荒野,好像干旱得比别处更厉害。
“咱们祈雨去。”
“咱们和老天爷爷要活相去。”
一队祈雨的人马,很快被一位老者纠结起来,说要到山里求龙王祈雨。
这队人马,路经沿途村庄,不少人加入进来,一点点庞大起来。
庞大的队伍一点点逶迤前行。
路上,一位过路人,问老者:
“你们这样祈雨,行吗?”
“不行也得行,死马暂且当活马医吧。”
“任永兄弟,你怎么也在这里祈雨?”原来这位过路人是任永的相识,他叫武士业,徐村人,正好外出回家路过此处。
“是啊,权当跟百姓们走一遭吧。你也进来吧。”任永叫武士谭也跟进队伍来。
“我可没功夫做这个事。你有空到我家来坐吧。”武士业婉转地拒绝了任永的邀请,继续赶他的路。
这个武士业是任永认下的武四哥的堂弟。因为武家发迹,他也变神威起来。任永看着武士业离去的背影,知道他身份跟他不一样,官宦人家的子弟。
那位老者自称善人,怀抱着一个祈雨宝瓶和莲花大供,走在队伍最前面。
一位青年后生扶着老者,走得很艰难。
大队人马皆徒步而行,袒臂露乳,他们腰间围着树叶,头上戴着柳圈,目光呆滞而虔诚。
队伍的前面有一支呱子队,其中有敲锣的,打鼓的,为的就是增加声势。
一为表虔诚,二也是早年许过愿如今还愿的,有几个男人,扁担撑着两臂,铁丝穿两臂肉而过,铡刀挂在铁丝上,沉重的铡刀,将臂上的肉拽拉得很长,鲜血直淋,有的臂肉已经慢慢溃烂,一路上,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缠着绕着,像逮着宝贝似的,舍不得离开。
一个年轻后生,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相清俊,两只眼睛极其机灵,他腰围树叶,头戴柳圈,用一片一片竹节做成的衣服,披在肩上,他拔下肩上插着的令旗,前后左右地跑,传递信息,督促队伍。后生跑起来,竹节衣“串啦串啦”地响个不停。这个后生挥舞着令旗,口中不时地喊着什么,好像是在维持着秩序。这个后生叫任子康,是现任族长任吉的儿子,他有个双胞胎兄弟任子祥。这两个双胞胎真是有意思,一个是机灵得不能再机灵的,一个是木讷得不能再木讷的,这个机灵的他叫任子康是任吉的骄傲,他有个孪生兄弟叫任子祥。人们常笑话这一对兄弟,任子康机灵到什么程度?敲一敲头顶,脚底心就会当当当作响;而任子祥木讷到什么程度?你不叫他十来八遍,他就听不见。机灵的人往往容易过,然后过犹不足;木讷的人往往十成做不到五成,总之是个不足。
在这个队伍里,任子康是跑报子的。相当于传令者。
人们喜欢他,不叫他的名字,只喊他跑报子的:
“跑报子的,告告前头人马,走得稍快些。”
“串啦串啦”声一响,便跑向队伍前头。
人们有时喊:
“跑报子的,告告后面人马,走得稍快些,这是要走到猴年马月吗?”
“串啦串啦”声一响,便跑向队伍后头。
看见了吧,人们都喜欢这个腿勤、机灵的跑报子后生任子康。
大队人马走在山道上,越往里走,山道越来越崎岖。
山道不远处有一座庙,上面写着草书体字:“黑龙庙”。有些龙飞凤舞的感觉。
“到了。”
“真的到了吗?”
“真的到了。”
“到了哪里?”
“你想到哪里?”
“你说我想到哪里?”
“你不是想到黑龙庙吗?”
“你看这不是黑龙庙是哪里?”
“到了就好。”
“黑龙庙真是到了。”
“求这黑龙,也不知顶事不顶事?”
“有没枣,先打他娘的三竿子再说。”
“这黑龙,也不知灵验不灵验。”
“灵验不灵验,求了才能知道。再说,心诚则灵。”
“只有善良的人才会心诚则灵。”
“灵诚则灵的人才会是有心于天地大德的人。”
人们七嘴八舌,说这说那,反正是一片好心,却又得不出个好意。
老善人转过身来,朝众人挥挥手,一根手指头竖在嘴上,示意他们要噤声,不要说话。
跑报子的任子康,来来回回,在队伍不同位置,重复着善人的动作。
人们遂再不敢出声,或站或立,或坐或蹲,但无人卧在地上。
大队人马走到一座庙前,庙已破旧不堪。
里面的龙王神像,巍然立着,神色说不来是狰狞还是慈祥,看着天地人间,黎民百姓。
善人走上两步,将宝瓶与莲花大供,都供奉在庙殿供桌正中,后退着出来。
众人看着他。
善人退到庙门外,五体投地,深深跪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
跪报子的任子康,面向大伙,两手一按一按,示意人们也跪拜下去。
人们依言而行。
地上全是跪爬的人们,他们两臂朝前伸直,作五体投地状,满面虔诚。
半天,没有动静。太阳依旧当空而照。
又过了半天,跪拜着的人们,偷偷抬起头,看天上的,看周围,他们多少有些不耐烦。
过了半天,人们更不耐烦了,有人已经站了起来。
善人依旧跪拜着。
站起来的人们,对善人,对跑报子的任子康,不停地发牢骚。
“善人爷爷,这样行吗?”
“跑报子,告诉善人爷爷,如果不灵,我们就重求神神。”
“到底灵不灵呀?我们都跪了一个时辰了。”
“这黑龙到底干什么去了,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求雨?”
天色已经不早了,好像一丝动静也没有。
“善人爷爷,您看——”
跑报子的任子康跑到善人跟前说。
最后,善人也怀疑了自己,他从地上趴起来,看来,这一次求雨是失败了。
“求这黑龙,是已经好几次失败了。”
“这黑龙根本不保佑我们,我们也就不必再倚仗他。”
“我们扛着猪头,还怕寻不到个庙门儿。”
“我们重新寻找灵验的好神神。”
“大家稍安勿躁,看看黑龙是不是能帮大家这个忙,为大家解这个忧!”
老善人几乎是跪趴时庙里,用手摸摸宝瓶,如果宝瓶里有湿气,或者一点湿气,那这场雨就能求得来。可是,如今,他摸了摸又摸,在襟子将手擦了又擦,再把手伸到瓶子里,瓶子里依然是干燥一片,没有丝毫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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