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身体里一股又一股测测的寒冷。
我感到脖子里的血管一阵又一阵猛烈的跳动着,抽搐似的跳跃。
我感到脑子里面一股压抑的愤怒,像是岩浆集聚的火山口,即将要猛烈爆发。
我想出去望一眼,看看碉楼外面累累的白骨,是否还在风雨中抖动坚强而执拗的气息,看看碉楼旁边的烂漫红叶里,是否还绽放一群英勇抗争的不屈灵魂,看看那画村外的树林婆娑的山头上,是否还回荡守护者的雄壮声音……
“那是一群傻子!他们本不应该进行那样的屠杀的,他们打乱了影子队长的所有计划!”轮椅上的老头沉默了好久,突然大声说,他的脸上充满了遗憾。
影子分队密集的帐篷对面,画村人的进攻实在太猛,弘发影子的位置又实在太靠前,最着急的当然是弘发影子的崇拜者吉田小队长,弘发影子是被吉田小队长抱住,拖进掩体后面的帐篷的,在一阵混乱之后,影子小队终于靠着猛烈的火力,渐渐稳住了收缩的阵地。
弘发影子很懊恼,也很失落,当他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画村已然成了一个残废荒芜的战场,在他的望远镜里,不,他丢下了望远镜,向画村的大街小巷走去,在他的视野里,满地的尸体,流淌的鲜血,一些房屋冒着火苗和浓烟,草丛中不时出现一截肢体,一些丢弃的工具、残缺的画板、破烂的衣衫,一片混乱的场景。
再看那座碉楼,一圈一圈的墙上,已经是浸满了血迹,死去的画村人趴在碉楼的墙面,垒成很多奇形怪状的惨烈图案,一滩一滩的血,汇集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又向四处缓缓流出,像极了解刨实验中的一个一个血管。
不远处,在没有野狗的空旷的村子里,一些界蓬士兵从一些老旧的房子跑出来,手上提几件金银器皿,他们随手就扔一个火把进了房子,“噼噼啪啪”木头燃烧的声音,就此起彼伏的传来,近处,几个界蓬士兵还在一个个翻看画村人的尸体,看到有喘气的,就拿刺刀捅几下,然后踢到一边,“快,快,让他们住手!”弘发影子用力的挥着手,对吉田小队长大声吼叫起来。
尖锐的哨音响起来,零零散散的枪声停了下来,惨叫声也慢慢没了,影子小队的士兵停止了他们的暴行,迅速的在弘发影子面前列队、聚集。
“队长,我们阵亡92人,重伤30人,有10人轻伤。”吉田小队长大声的向弘发影子汇报情况。
“损失惨重啊!”弘发影子表情凝重,他看着自己的队员,这些都是影子家族的精英,是家族全力培养的人才,可是,就是在刚刚那么一会儿,他们就殒命在画村人的疯狂下!弘发影子摘下帽子,向逝去的勇士们致敬,不过转眼他就严厉的斥责起来,“我们本来可以避免的!他们要去碉楼,就让他们去!你们想一想,一群没有食物的人,到了那里都是灾难!”
“队长,我们事先并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吉田小队长小声说。
“这一次,我们是输了!”弘发影子黯然说,他把那本自己最喜欢的书撕了个粉碎,“有些时候,生存不是最重要的,死亡才是最重要的!画村人用自己飞蛾扑火般的死亡,验证了我的失败的实验!”
“人都进碉楼了,对我们来说不是更有利了吗?”吉田不解的问,他手舞足蹈的陈述着自己的想法,“照您的意思,碉楼里的食物维持不了几天,我们只要围住他们,就能把他们全部饿死!”
“啪”,弘发影子又是狠狠一巴掌,重重煽在吉田小队长的脸上,“蠢货,真正到了那一步,你看到的碉楼将是一片灰烬!”
“是,队长!”吉田小队长捂着自己的脸,却依然是一脸茫然。
“现在,不要杀一人!搜索那些没有死的画村人,把他们放到碉楼的门口!”弘发影子命令道,说完这句话,弘发影子感到自己很疲惫,他没有再看一眼影子小队,尽管他知道他们不满的眼神,他慢慢走到那块悟茶的地方,扶起翻倒的茶几,用袖子拭去蒲团上的血迹,然后轻轻坐了上去,慢慢闭上自己的眼睛。
“灯穹叔叔又坐进了小屋,他整整坐了半天。”两个老者各自回忆着当年的情景,在我们眼前却是波澜壮阔,跌宕起伏。
“2000人,这个巨大的数字,碉楼能负担的来吗?”昭阳着急地问。
“拥挤,是难免的,”灯叔轻声说,“但是,没有人觉得拥挤,也没有人再感到饥饿!”
“千万不要觉得他们有什么善心,”我提醒着昭阳,悲愤地说,“他们的失败,不是因为杀了人的内疚,他们是不会有丝毫内疚的,而是因为他们原本想驱赶4000多饥饿的画村人进入碉楼的计划失败了!”
“灯穹叔叔也是这样说的,”灯叔看着我,点了点头,“他们的目的,是让画村与碉楼为争夺食物而自相残杀,他们刚好乱中取利,夺下碉楼!只可惜,他们判断错了穹叔叔的胸襟,也误估了画村人的坚强!”
晚上,穹叔叔就出来了,小灯峰跟在后面,穹叔叔带着他一起,把每个进入碉楼的画村人看望了一遍,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伤的还是残的,穹叔叔有时候亲自给他们喂口饭,有时候与他们聊几句,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只是握着他们的手…
就这样,一圈转下来,己是深夜了。
碉楼的议事会议是在深夜召开的,“父老们,兄弟们,子侄们,”灯穹凝重地说,“几百年前,画村遭了一次劫难,界莲人抓走我们的前辈艺术家,掠走我华夏传承多少年的至宝,差点让雕版画的手艺断了代,今天,画村又遭了大劫,界蓬人又来抢宝贝,杀了我无数同胞,我们几千个雕画艺人倒在了界蓬人的刀枪之下,这笔血债,我们一定要记住它!”
灯穹注视着座上或是站着的每一个人,从大家脸上,他看到了痛苦的神情,仇恨的记忆和坚毅的目光。
“下一步,我想,敌人会依然围困我们,但会故意放松,给我们机会,他们想逼我们突围,”灯穹一边分析,一边指着外面说,“强压之后必然是怀柔,我们要有对应措施,特别是在这里缺粮少食的情况下,极易让人产生悲观情绪!”
会议开到很深很长的深夜里,灯穹叔叔与大家一起商量着,讨论很多次,理出了几条线,小灯峰实在熬不住,就躺在灯穹叔叔的怀里睡着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界蓬人就把包围的岗哨向后移了几十米,他们不再朝碉楼放冷枪,也不再耀武扬威地绕着碉楼巡逻,只是绕着碉楼搭建了十余个火力点,每个里面三五个人,也不出来胡乱跑,只是龟缩在里面不出来。
这就有些奇怪了!
大家立刻报告了灯穹叔叔,灯穹叔叔攀上几个垛口,认真看了看,影子小队新的情况让灯穹叔叔心里变得沉重起来,很显然,敌人改变了策略,这是在“温水煮青蛙”,想让碉楼无处着力而自我涣散。
“穹叔,晚上让我带几个人,搞两个据点?”沉不住气的后生卷卷,立刻请战。
“现在不是时候,”灯穹说,“我记得给大伙儿讲过七擒孟获的故事,大家想一下,敌人是不是在学孔明先生呀!敌人这是估意放松,让大伙儿去钻他们的埋伏!”
时间,缓慢的时间,难熬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三天过去了,界蓬人没有撤,也没有进攻,碉楼已经很久没有外面的消息了,灯穹叔叔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皱得深,看上去就像犁过的黄土地。
晚上,灯穹叔叔又把小灯峰带到了小屋,一同进去的还有7个与小灯峰一样大小的孩子,大家看着灯穹叔叔在小屋里制作了精美的画轴,把八幅印好的版画裱好,装进画轴卷起来,然后一幅一幅,小心翼翼地塞进小布袋。
“孩子们,”灯穹叔叔严肃地说,“今天,画村己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界蓬人盯着画村,盯着碉楼,是因为碉楼里有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为了夺走这个秘密,他们要毁灭画村,毁掉我们传承了几千年的雕画艺术,我不能让华夏的传承在我们手上断了代,我也不会让他们知道这个秘密!”
“穹叔,那是什么秘密呀!”小灯峰好奇地问。
“孩子,”灯穹叔叔摸着小灯峰的头,慈爱地说,“这个秘密你们会知道的,但现在,穹叔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们!”
“穹叔叔!”孩子们一起喊着。
“这里有一个任务,”灯穹叔叔摆了摆手,让孩子们安静下来,“这里有八幅画,是画村的雕版最精华的传承,你们每人带一幅,等碉楼外面的界蓬人撤走了,就带着它离开画村!”
“界蓬人,会撤吗?”小灯峰问。
“会的!一定会撤的!”穹叔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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