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茨施施然一笑,然后站起来,冲我行了一个三拜九叩的大礼。
“教主大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他这话才刚说完,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回话,紧闭的门就被人哐当一声踢开。
“你叫她什么?!”
我的动作僵在原地。
半晌,在末诗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末茨跟个没事儿的人一样爬起来,冲自家姐姐笑道“姐你不知道?烟花是我们重教初代教主的侄女,他这次来到魔界,就是为了继承重教,对不对?教主大人?”
不不不,你想多了,我真的只是因为不酩这混账的手脚才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
我想着,深沉的点点头,表示末茨说的没错。
听完这话,末诗眼睛血红的盯着我,半天都没有言语。
我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摸摸脑袋刚准备说点什么活跃一下气氛,就见她就拎着我们来的时候手上拿的那把鎏金雕龙唐刀,直接就朝我冲了上来。
如此不长眼,如此大不敬,我作为这重教上上下下几万条眼睛盯着的焦点人物,自然不能让她蹦起来。
但是怎么处理她是一个问题。
如果太轻,那么我作为重教教主的第一把火可就是被灭了个干干净净,以后统领重教只能是做梦,更不要说靠着重教打败当年算计我们家的大反派,恢复重教的昔日繁荣。
可如果是太重······末茨从我们进来开始,就已经很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绝对不是什么事都不知道,不然,他不会叫我教主,而反过来,他也表示了我不会同你们为敌,这便是他唤我教主,给我来一场三拜九叩大礼的第二层含义。
小舅之所以同意我们来这里,本身就是希望我能把末茨收为下属,他这一声,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而末诗,说白了,他就是末茨的附带品,但是这个附带品很重要,从我们初遇时来看,这末茨就像是一条疯狗,而他的底线,就是末诗,若是末诗出了问题,他方才的那一席话,恐怕全都得当屁放掉。
想到这里,我曲起手指,身型迅速移动,“铛”的一下敲在了那柄唐刀的刀身上。
小姑娘动作生生滞了一下。
我嘴角上钩,乘胜追击,手指展开,指尖顺着雕有游龙浮雕的刀身一路下滑越过刀柄,停在了末诗的手腕上,轻轻一拽。
他手上威风凛凛的大刀哐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她似乎总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回头就把眼珠子瞪得老大,像是要生吞了我。
我的余光撇到那边的末茨,他松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庆幸自家姐姐没有事。
一耸肩,我道“小姑娘,对教主动手,你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你,你骗我!!”她眼里满是血丝,乍眼看过去,就跟只张牙舞爪的兔子一样,我心中有点好笑,但看在他这般气愤的情况下,笑出来似乎又不好,只能努力收住笑意,温声解释“我一开始并未想过你们教主会是我舅舅,当时想要救你们,也是真的,而且······”我眼中闪过一丝幽幽的光“我早就说过会帮你们报仇,沐文同我结下了梁子,我们之间不可能轻易算了,我加冕之日,也就是你们为武护法报仇之时,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末诗很好对付,此刻已经一脸天真的被我控制了注意力,接下里只要好好处理,这边面上也算是过得去了。
我道“若是我处理了文护法沐文,那我们可就没有文护法了,你们说,这该怎么办呢?”
我看了不酩和末茨一眼。
末诗显然没有想到这一茬,听我这么一说,这单纯的姑娘竟然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对我建议道“你可以从民间招募!”
我松开她的手,做出一副头疼的模样“那有那么简单,民间人心良莠不齐,这么重要的工作,要是再出一个沐文,我们在座的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唉~怎么办呢?”
“烟花你看这样如何?”不酩适时接过话题“我觉得末诗姑娘就很有当文护法的天分,你觉得怎么样?”
我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还没开口,那边的末茨就苦笑着插话“家姐从小性子愚钝,教主和尊者还是不要捉弄家姐的好!”
“我,我怎么性子愚钝了?!”末诗一听,立马不愿意了,连不酩也不看了,拎起唐刀就往自家弟弟的方向跑过去,末茨一个颤抖,求助的看向我,我没动,不酩倒是插到二人中间,温文儒雅的道“好啦!末诗姑娘还请手下留人!”
不酩停在离末诗只有一尺远的地方,那小姑娘脸都要着了,目光痴迷的望着不酩。
我叹了口气,暗道一声花痴,可转念一想,自己盯着不酩看的时候,那样子估计也不必这姑娘好到那里去。
要知道,我可是有在他面前鼻血狂飙的前科的人!
我觉着时机差不多了。
我站出来,把末诗和不酩隔开,道“那这样吧!你们兄妹二人我看都不错,你们两人就选一个人出来当文护法好了,不过你们不用急,加冕大典前告诉我便好,不然,我可就再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收拾沐文旧党了!”
说完,我拉着不酩的袖子走出来,冲二人摆摆手,道“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两个好好考虑吧!”
离开末诗和末茨住的地方,我们一路往小舅的院子走,刚才他派了人在末诗他们的院子外头等着,说是见我们出来,就过去见他一面。
沿来时那条开满白槐花的绿荫小道往回走,不酩挥手布下结界,同我道“末茨这孩子不简单!”
“啊!”我点点头“这货是想着舍卒保车呢!”
“那烟花准备怎么办?”
“今天这橄榄枝我算是伸出来了,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他们说什么都不答应,不过这可能性不大,末诗直来直去的性格,从今天她拿剑指着我,就知道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是”我眸子微微沉了沉“即便是末茨上位了,我也还吃不死他,那小子的水深得很啦!”
听着我的分析,不酩相当自然的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摸的我浑身一僵,直接把后面要说的话丢到了九霄云外。
他摸到一半,忽然发现我浑身僵得像块木头,自己也愣了,像是被火烧到了手一样,他飞快的把手收回去,又用另一只手捂住这一只手的手腕,转了转上面挂的念珠,咳了一声。
“抱歉,我没注意······实在失礼。”
我看着他手腕上的紫檀念珠,脑袋空空的发了一瞬间的呆。
猝然回神。
我快步走了几步“没事,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不酩点点头,跟上来,然后又在我身边放慢脚步。
“那烟花现在准备怎么办?”
“先熬着他们呗,至于沐文······”我轻吸了一口气,轻轻道“就弄死好了!”
不酩同我对视一眼。
之后的路上,我们一直没有说话。
走到小舅以前住的地方,我刚准备和不酩一起进去,看门的沐文居然拦住了我,说是小舅吩咐要不酩先去。
我当时有点担心,可一想到不酩同小舅也算是老交情了,再说我这都是决定放手了的人了,若是再放那么多心思在他上头,我们估计还记剪不断,理还乱。
在我出神的这段儿时间里,不酩已经进去了。
我在园中的八角亭里坐下,心不在焉的捧了小舅放在桌上的话本喝茶,结果从不酩进去再到出来,一句话都没有看进去。
在我吃完了第三碟话梅,喝完了第二盅茶之后,远处小舅的房门终于开了。
我赶紧装作低头看书的样子。
脚步声由远及近。
“烟花,烟憧公子请你进去!”
我放下书,心平气和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呡了一口,道“好。”
我把茶盅的盖子盖回原处,放下书准备起身离开。
没走出几步,不酩忽然从后面叫住了我“烟花!”
我站住脚,神情冷漠的转回去。
他举着我方才读的那本书,脸上带了些许笑意。
“你方才在读这个?”
我一颗心都快挂在你身上了,还读个屁!
“不错,怎么了?”
他把那本书收回来,捧在手上,跟念经一样,虔诚又纯洁的念出了封皮上的名字。
“银瓶梅。”
我脑子里呼呼吹过一阵虚风。
银瓶梅,人间十大奇书兼禁书之一,内容以描写男女情爱为主,情节奔放大胆,热烈逼人,场面形象生动,跃然纸上。曾有高人评价曰“读后音容笑貌,如在眼前,间或行或动,可圈可点也!”
我发誓我看不懂他说的的是什么!
就像我现在根本不屑于这里头的情节一样。
我镇定的点点头“听说过?”
“不曾。”不酩慢条斯理的抬眼,风日正好,盛开的合欢花被日光斜斜穿过,落在他衣摆下方成就一片斑驳。
他在我方才坐过的石凳前头,执一卷书,超然而立,眸色似虔诚,又似深浓,但无论是哪一样,都足以让我心绪翻涌万千,难以释怀。
我终究还是在意的。
我停下同他对视一阵,最终转身走了。
进去的时候,小舅正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坐在他那价值千金的墨烟冻石鼎上,眼睛直往窗户外头瞟。
听见我进来,他也没有收回目光,仍旧看着外头。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
“小舅舅,听说你对人间的禁书很感兴趣?”
小舅舅睁大眼睛转了转“没有啊!我不感兴趣啊!”
“那你桌上的那是什么?”
“我桌上?”他眼睛又转了一圈“我桌上那本书不是你的吗?”
我觉得有点牙痒痒。
小舅先是没看见我的反应似的眨眨眼,一扭自己和我足有八分相似的脑袋,指了指对面“小烟,来来来,你看那闷和尚在干啥?”
我将信将疑凑过去。
不酩在我刚才的位置坐了下来,没问题啊!
我疑惑的转过去看小舅。
他拍拍屁股下面的冻石鼎“你在看再看!”
我又把脑袋扭过去,不酩端起边上的茶喝了一口,还是没问题啊!
小舅一捂脸,恨铁不成钢的咬碎一口银牙“我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长脑子的玩意儿呢?”
“我,我就是没看出来问题嘛!”我相当委屈。
小舅舅长叹一口气“怪不得你追不到这闷和尚!”
“······”我无言默认一秒钟。
他从冻石鼎上跳下来,背着手,很有风范的走到桌前坐下“你知道刚才我和那闷和尚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我说,我家这丫头就托付给他了!”
“为,为什么?舅舅,我不是有你了吗?我才不需要他呢!而且我自己一个人就能过的好好的,根本不用他!”
“我知道我知道!”舅舅打断有些激动的我,苦口婆心“舅舅知道你对这也就只有脸能看的闷和尚没意思,但是你要替舅舅想想啊!”
不,其实我对那闷和尚很有意思······
我擦擦鬓角的汗,道“所以呢?”
“那家伙本来比我还大,若是成了你的夫婿,那他以后岂不是得叫我舅舅?”
“······”
我转身就走。
“小烟,小烟!哎!小烟!小烟我就开个玩笑!你别走啊!”舅舅急忙过来拉住我“我可是认真说的!”
我面无表情的转回去。
“认真说的什么?”
“当然是当!”舅舅激动奋起,被我一瞪,又恹恹的缩回去“我和他说好,你有生之年,保你平安啦!”
“就这样?”
“就这样!”舅舅信誓旦旦的点头“所以以后你尽管去骚扰这混蛋吧!舅舅不会再拦你了!”
我嘴角一抽“我才不回去骚扰不酩呢!还有我一直奇怪,舅舅你为什么之前那么讨厌不酩啊?”
“因为他是个混蛋啊!”
“······舅舅你在说自己?”
“你这丫头!”他一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声泪俱下的控诉“还没有出嫁,这胳膊肘就朝外拐了!”
“不!舅舅,你不能忽略这个客观的事实啊!那好吧!我换个问题,为什么你现在又突然答应他留在我身边了?”
现在舅舅对不酩留在我身边反对之强烈,我是深有体会,毕竟那么大的仗势都摆出来了,可这才短短两日的时间,他就从头到尾变了一个态度,里面不可能没有问题。
他忽然收敛了笑脸。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
“因为半个月后,我准备举行为你加冕大典。”
“半,半个月后?这么急?!”
“这是我想告诉你的第一件事。”
“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你随我来。”舅舅又把我带到了窗户面前“你再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这一次,我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的把不酩审视了一遍,可还是一无所获。
舅舅叹了口气。
“书,他把你留下的那本书翻开了!”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