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抬起头来，不由得踟躇着，看着自家的红砖地面，咬咬牙回复到：“我不喜欢。”
“为什么？”祁隆倒是奇怪了，自己的巧辩可是满天下数着的。
“小子虽然不知先生多么厉害，但是既然是巧辩，那就落在巧上了。我家虽贫，但是一切都不是凭巧力而来。”
“你的意思是巧字只能锦上添花，于大势无关紧要？”祁隆看到李思不解的小脸，知道面前的孩子只是早慧，不是妖孽。
“这样吧，你想学什么？我虽然不才，但是教你一课还是可以的。”
李思听到祁隆这样说，稳定了一下气息，连忙问道：“小子之前在村里面有宗族管着，但是家贫无粮，甚至我亲眼看到我父亲沁死婴儿。
后来我们按照官府的命令定居在小镇中，没有宗族族长，家中余粮多多，不知为何？”
祁隆听罢，半天不言不语。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相互对视着，一个是求知的孩童，一个是眼中神情复杂的智者。深吸了一口气，祁隆才解释道：“你知道白莲作乱西沪死了多少人吗？”
“我村里本来四百多人，后来活下来的不到两百人，所以小子猜测应该死了一半人。”
祁隆牙齿微疼，觉得还是小看了这个孩子。聪慧的孩子天下间很多，但是观察入微心细如发的孩子很少很少，自己面前的小孩已经有了足够的天资了。
“你说的不错，既然本来稳固的房架被摧毁了一半柱子，你觉得这这房架能不倒吗？”祁隆站起身来，摸着李思的头继续讲解。
“历朝历代，天下间的百姓莫过于此。但是宗族制度却稳固如初，这也是你家之前住在村子里那么穷的原因。一旦家里造了灾，同族的人不免惦记上土地房子。
就算是平淡时候，那些族长也是一个村子里最大的地主。你们该有的收成就会交到村长那里，然后每年的宗祠年会。你觉得死人、神仙要吃饭吗？”
“哼。”讲到这里祁隆不免冷哼一声，至今他祖传的土地还被族里的几个老东西握在手里呢。
“先生的意思是宗族就像那边的沙漏吗？”李思指了指不远处计时的玻璃沙漏。
“沙漏吗？”祁隆看着流着细沙的沙漏，默默的点了点头。这天下间莫过于那个沙漏的样子，沙漏的最上层就是平民，他们安静沉默，随着中间的缺口不停的往下移动着。
等到下半部把所有的沙子都占据完，这个沙漏就会被翻过来，周而复始的流着。
“你觉得西沪的沙漏什么时候能流完？”
“只要西沪不是个沙漏，他就不存在流完的可能。”
“是吗，就算他是一个圆，那也要有动力推动这他们流动啊。”祁隆虽然还不知道永动机的事情，但是已然道出一个最深刻的道理。
李思思索着，慢慢的想着。忽然间，李思眼睛一亮，问道祁隆：“先生，您觉得修路的尼格罗人算动力嘛？”
祁隆顿时心中一寒，从这个孩子言语中感到一种残酷。尽管满大乾的人都知道西沪做着最为肮脏的奴隶生意，但是像这个孩童如此赤裸裸的要把奴隶当初燃料的还没有。
“你不觉得残酷吗？”
李思摇了摇头，丝毫不觉得，反而反问道：“先生，我等与那些人自然不同。我听那些监工说，这些奴隶来自海外的一片陆地。那片陆地比大乾宽阔十余倍，物产丰厚，这些人每日不劳作就能靠采集和狩猎生存下去。所以他们原始愚昧，不知道奋进。
既然他们没有选择进步，那么小子觉得他们应当被淘汰。否则为何我们比他们勤劳很多，还要遭受各种灾难。天道不公，就应当把天拉下来。
小子最喜欢官府的一句标语：吾优彼劣，则灭之。”
祁隆刚想骂李思，听到外面李大牛回来了，只好挥挥手不再理会这个小子。
“哎呀，先生稍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做午饭。”
“我转转，中午时分会回来的。”
“思儿，还不去陪先生。”李大牛看到祁隆走出门，连忙把自己儿子推了出去。
李思看着自己爹捏着厚脸皮，默默的跟了上去。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祁隆打量着镇子里的人家，转着转着便走到了衙门了。
“小子，你可知道这衙门里的水有多深？”祁隆往里面看了一眼，回头问道李思。
李思摇了摇头，不知道答案。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要是能当小衙门里任职历练几年，这天下间的事就都清楚了。”
“真的？”李思不可思议的看着高高大大的衙门大门，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上眼的小衙门竟然这么不同。
“不信？就拿西沪的这种小镇里的衙门来说，财务官可是一点都不鸟镇老爷的。一任财务官只当两年，也就是说，他的升迁只看这两年的财物报告。
镇老爷跟财务官只能穷着合在一起，一旦管理的地方是富的，两个人可就各怀心思了。”
“还不懂？”祁隆看着小家伙郁闷的表情，知道这小子还是懂的太少。
“穷地方两人就是一荣俱荣，所以西沪穷的镇子只会越来越好，最不济原地踏步。要是到了富裕的地方，镇老爷想着发财，财务官可看着钱袋子的。就算两人沆瀣一气，但是新来的财务官可就造了大霉了。到时候，你说会发生什么呢？”
“两个人怕是要脱层皮。”
“对喽。”祁隆不再多说，继续走走看看。西沪这样做，很容易两个人毫无作为。但是天下间什么都少，就是人不少；什么都缺，就是官不缺。
逛了半天，祁隆也走累了。回到李家吃了个饭，便去二楼的房间里休息了。到了这个时候，祁隆才打开陈惕最后交给自己的一封信。
信封里装的是一个图纸，上面简单的画着一个梭子状的东西，配上汽艇两个字，祁隆大概知道陈惕什么意思了。不过他现在也没了看的兴趣，毕竟长安和西沪的差距不是简简单单一个会飞的东西所能弥补的。这种诱骗王家父子花冤枉钱的东西，还是让他们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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