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多情剑 > 第二十章 人间岁月期颐少
    张辛苦道:“师兄稍安勿躁。师兄与师侄名为师徒,实则父子,这一节瞒的过师父和师妹,可瞒不过师弟我。师兄老年丧子,诚然可悲,可以师兄的宝刀未老,老蚌生珠,谅来只是几度春风的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话说人家姑娘,到时为了赎罪,传授你我几门绝学,师兄百日竿头,更进一步,别说讨几房小妾,就是问鼎洞主掌教之位,加上师弟我的辅佐,也都大有可为。”

    倾城心底一沉。这老贼当着自己的面,不仅将谭明月的私密道来,连意图也不多加掩饰,落入其手,哪里还有生路?

    谭明月经张辛苦游说,不禁怦然心动,迟疑道:“那言儿的仇,难道就此算了?”

    张辛苦正色道:“师兄,这就不是做师弟的说你了,你我都是成名人物,岂有食言而肥的道理?”向倾城道:“姑娘意下如何?”

    倾城道:“如果想用阴毒的手段,逼迫姑娘吐露山庄的秘诀,姑娘劝你还是趁早死了那条心。”

    张辛苦嘿嘿一笑道:“到时只怕由不得姑娘。”

    倾城叹道:“那倒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徒呼奈何。”

    张辛苦喜道:“姑娘兰质蕙心,自然不用张某多费口舌。”

    倾城突然道:“言师兄,你怎么来了?”

    谭明月和张辛苦扭头望去,空空如也。二人察觉上当,疾转过来,只见寒潭寂寂,不由怅然若失。

    张辛苦虽然如意算盘落空,好在还有“忽驳雷”聊以慰怀,说道:“他三人葬身寒潭,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倒也无须担心后患。我先去把马栓好,免得跑丢了。”径自去了。

    谭明月见他对自己儿子的生死漠不关心,反而记挂着一头畜生,心中大怒。

    他未来宣城之前,在师门有师傅督促,晨修午练,不敢松懈,还能与其抗手。

    这些年清福下来,功力日渐减退,张辛苦初来之时,二人曾有切磋,结果大出意外,百招开外便已不支,只能恨恨而去。

    话说倾城自知落入对方手里,料想求存固然无望,说不得更要遭受无数折磨,将心一横,骗开谭、张二人的注意,纵身一跃。

    寒潭四壁峭立,瀑布源源不断的从上方冲击下来,就算插翅难飞。

    她跳入潭中,虽无生念,心底却也怀着一丝念想:在死前寻着韩询再看一眼。对于死亡的恐惧,反而抛之脑后。

    越往下面,潭水愈寒,体力的燥热,彼长此消之下,不由为之一减。

    倾城精神大振,奋力下潜,睁眼望去,初始还有光亮,碧绿绿一片,渐渐漆黑一团,知是深入潭底。

    这潭似有无穷无尽,她一口气憋完,只觉胸中有如铅注,脑袋慢慢空白,神智渐渐昏迷。

    突然耳边一个声音,充满惊喜的道:“你醒了。”

    倾城依稀辨得,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连眼也不及睁,猛地坐起,一把抱了过去。

    “这是哪里?还没过奈何桥吧?听老人说,黄泉路上无故人,喝完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前世所有的事,都记不住了。”

    一个破锣似的声音,嚷嚷着道:“快松手,老汉一生不近女色,可不促狎人。”

    倾城慌忙松开,睁眼望去,只见马老汉一脸厌嫌,韩询满脸关切的蹲在一旁,失声哭道:“对不起,要不是我耍性子,也不至害得你们丧命。马老头你倒无所谓……”

    马老汉老大不悦的道:“我咋就无所谓了?”

    倾城抽抽搭搭的道:“你一把年纪,反正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人家年纪轻轻,落个短命的下场,这贼老天太也没眼。”

    马老汉怒道:“谁规定年纪大的就得先死?我呸,老汉我还想着长命百……千岁呢。”

    韩询微笑着道:“这回总算老天爷开眼,让我们逃过一劫。”

    倾城茫然道:“都没死?”

    韩询点了点头,突听马老汉“啊唷”一声,跳将起来道:“平白无故的掐我作甚?”

    倾城讪讪的道:“这不人家说活着,我就验证一下。”

    马老汉黑着脸道:“你验证掐他,掐你自个也行,掐老汉我干嘛?”抽出烟斗,待要吸上两口解气,奈何烟袋浸在水里,早已湿透。

    韩询问道:“你怎么也下来了?”

    倾城道:“我听说你为了救马老汉,失足跌落潭中,就下来寻你。”

    韩询又是感激,又是感动的道:“韩询何德何能,敢蒙姑娘以死相从。”

    倾城啐道:“少自作多情,你以为姑娘为你殉情?我这是不小心着了言覃那狗东西的道,被逼无奈才跳下来。”

    心中寻思:“要是自已没中暗算,功力未失,还会不会跳下来?”隐隐之中,只觉如果还有一线希望,那怕渺之又渺,那也不会轻易放弃。

    韩询面红耳赤的道:“真个不是一个家人,不进一家门。马老伯也是遭他师傅偷袭,推下寒潭。”

    倾城揶揄道:“以你的侠义心肠,当然不能见死不救?然后被他们一箭双雕了。”

    韩询讪讪一笑,算是默认了,问道:“你着了什么道,可要紧么?”

    马老汉插口道:“依老汉刚才检查,看姑娘欲火升腾,气血躁热,如果没猜错的话,当是吸了天竺的‘迷离枝’?”

    韩询急问道:“那是什么毒?”

    马老汉摇头道:“此香非毒,无论内力相逼,还是药石相医,都很难根治。”

    韩询徨然道:“可还有救?”

    马老汉道:“一个对时之内,听说无解,便会爆体而亡。”

    韩询急得满头大汗的道:“那可怎么办?”

    倾城插口道:“这不正好遂了你的意,免得还要想方设法甩脱人家。我一死百了,你落个耳根清净,再没人跟着你,给你添烦添乱。”

    韩询急忙摆手道:“不,不是的。我一定要想法救你。”

    倾城道:“救我干嘛?不怕给你添烦添乱?”

    韩询嗫嚅道:“这个……那……”

    倾城不耐的道:“别这的那的,你要不说,我就是死,也不要你救。”

    韩询脸色一黯道:“如果真有办法救你,我什么都应你。”

    倾城道:“马老头,你也听见了,将来要是人家赖皮,可得帮我作个见证。”

    马老汉道:“那迷香虽然难治,倒有一法易解。”

    韩询大喜道:“究竟是何解法?”瞥眼之间,瞧见倾城脸色绯红,神态娇羞,与平时的大方不拘大相径庭。

    他再看马老汉,目中带笑,充满戏谑之意,正大惑不解。

    马老汉突然问道:“公子今年虚岁几何?”

    韩询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不相干的。”只得答道:“今年二月,刚满十八。”

    马老汉自言自语的道:“那可不小了。”又问道:“可有婚配?”

    韩询摇了摇头,急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解救。”

    马老汉不答,转向倾城问道:“姑娘你呢,多大了?可有婚配?”

    倾城忸怩作态的道:“我……我正月满的十八。也……也没。”

    马老汉道:“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都无婚配,不如由老汉作个媒,帮你们玉成好事?”

    他此言一出,韩询固然满面臊红,倾城也是娇羞无限。

    韩询摇头道:“多谢老伯的美意,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倾城恼羞成怒的道:“谁要稀罕嫁给你么?”

    韩询忙道:“在下绝无轻视姑娘之意。只是当此大事,没有父母之命,不敢妄自作主。”

    马老汉道:“这事容易。在山庄之时,言覃那小子问起,你自言没有师承。老汉今天就破个例,收你为徒。”

    他笑嘻嘻的道:“自古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父母不在身边,就由为师为你言命。如此一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不缺。”

    韩询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

    马老汉喝道:“还不跪下。”单手搭在他肩上。

    韩询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从上压下,双膝不由一屈,跑倒在地。

    被强行按着叩了四个响头,额头火辣辣的一片疼痛,也不知道磕破了皮,还是磕起了包。

    马老汉哈哈大笑道:“好徒弟,乖徒弟。快起来。”山洞回音,“快起来”“起来”之声,经久不绝。

    倾城这才乘隙打量处身所在,只见潭水直流到底,从侧旁一个口子倾泻而出,在洞中汇成一个数十来方的池子。

    池水碧绿,金鲤成群,悠游往来,平添了一分生机。

    潭水绵绵不绝的汇进池子,同样不见溢满,显然池底另有通泄。

    池子旁边是一个山洞,极目可见,顶部一个碗口大小的洞口,此时已过正午,日光射不进来,却有天光透入,并不如何昏暗。

    山洞尽头,长着一簇簇花树,远看也不知是何品种。

    倾城听见笑声,内力浑厚,心念一动道:“马帅,你可害得我们好苦。”

    马老汉僵住道:“姑娘怎么认出老汉来的?

    倾城道:“武林中与马为伍,游戏人间的奇人异士,除了‘重楼榜’上十二肖之中的‘马王’,谅来找不出第二个。”

    倾城顿了一顿道:“只是八十年前,王卓前辈点评天下奇侠,谱写‘重楼榜’,其中年纪最轻的,也该在百岁开外。姑娘我一直当作传说来听,不期你仍然健在。”

    她既已识破对方身份,按照武林辈份,就不见礼,好歹也得自称晚辈,却是全不讲究。

    马帅也不以为忤:“那是亏得老汉胃口好,才赖活至今。榜上的那些老伙计,存世的怕是寥寥无几了。”说到后头,语气唏嘘。

    倾城道:“以老头你的饭量,就是再活个一两百年,那也不成问题。”

    马帅开怀笑道:“人活过百,前尘往事如梦似幻,故人亲友幸存无几,一个人可乏味的很。只是老天爷不让你咽了这口气,男儿大丈夫,却也不能自寻短见。”

    倾城道:“你以前孑然一身,难免孤寂,现今有了徒儿,那便截然不同。”

    韩询听他两人对话,不期自己平白得来的便宜师父,竟是“重楼榜”上的奇人异士。

    他适先屈于武力,被迫拜师,心中还多有不甘,如今得知,那点抵触的情绪,顿时烟消雾散,殷勤的道:“以后就由弟子来伺候您老人家。”

    倾城惑然道:“按说凭你的修为,别说应付两个崆峒小贼,就是崆峒一派,也都绰绰有余,怎的遭人偷袭?”

    马帅道:“活到我这把年纪,平时除了赶车吃饭,就是练功打坐,消遣日子。前段时间修练进入瓶颈,老汉操之过急,不慎岔了气,至今运转不畅。要不别说两个小贼,就是十个八个,老汉还真不瞧在眼里。至于崆峒么,立派数百年,底蕴深厚,其中不乏老怪,倒不能夸口。”

    倾城道:“都说人老成精,连自己脱臼也要假手他人,你可真藏的深。”

    马帅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姑娘不也藏着掖着。”

    倾城虽然自认伪装得当,可人家老江湖,从中瞧出破绽,却也不足为奇,只得就此打住。

    马帅想韩询正色道:“为师早年之时,曾收了一个逆徒,以致铸成大错。原本发誓不再另传,今日破例,一是人老心慈;二来也是看你出身华族,不染纨绔习气,并且多有侠气,颇能仁爱。”

    韩询见师父不说铸成那般大错,这中间自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忍住道:“不瞒师父:人皆有欲,克之成礼,纵而为恶。有时非是弟子品佳,只是未敢有堕家声。”

    马帅点头称许道:“这才是好孩子。为师与你祖父,说来有过数面之缘,那可是人中之龙;至于你祖母,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韩询谦逊道:“那都是世人过誉。”

    马老汉摇头道:“前朝败亡,天下大乱,你祖父与当朝太祖,自北地揭杆而起,荡平天下。无论武功才智,还是功劳声望,皆在众人之上,这社稷之主,原本非他莫属。然因太祖年长于他,是以坚辞不受。立国以后,保荐彭安定,提携黄清,皆乃中流砥柱。更是立下严训,后世子孙,若非国家存亡之秋,不得参与朝政。此节此义,千古仅有!”

    马老汉顿了一顿,肃然道:“人家姑娘身中‘迷离枝’,非阴阳交配不能相解。师父虽然不忍见得香消玉殒,可婚姻大事,你若不愿,却也不能相强,此节还得你好生斟酌。”

    韩询恍然大悟。原来师傅从中作美,并非老而好事。在这礼法森严的年代,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然而事关贞节,无名无份的逾此大防,即便出于救命,怕也难容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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