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多情剑 > 英雄谱传四
    听到叫唤声,已离座走出几步的郭旭扬应声停了下来,扭头望向宫主苍夜。

    黄伊榕跟在郭旭扬的身侧,听到苍夜的声音,却若有所思地瞧着郭旭扬。

    苍夜走到郭黄二人跟前停下。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在无形之间抢占住了郭旭扬将要离场的主道。

    “苍夜宫主还有事么?”郭旭扬的语气有些许淡漠。

    苍夜干咳了一声,瞥了一眼郭旭扬背上那把用白布包着的“龙瀛宝剑”,向郭旭扬抱了抱拳,“郭少侠莫怪本宫冒昧,但有个问题我思之不透,故而想向郭少侠讨教讨教。”

    郭旭扬亦疲懒的抱拳回道:“‘讨教’不敢当。宫主有什么话便请说吧。”

    苍夜宫主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如此多谢了!那么请问……龙瀛剑是否根本不在阁下身上?”言语简单而直接,说话间还向前踏出一步,站得离郭旭扬更近了。

    郭旭扬暗暗心惊却面不改色地说道:“宫主何出此言?”余光瞥向身旁的黄伊榕,却发现黄伊榕红唇微启地看向苍夜,满脸惊异之色。

    苍夜说道:“适才听郭少侠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我想,以郭少侠与许道长的情义,前去搭救,无可厚非。但‘七杀门’乃是凶险异常之地,曾令许多武林高手有去无回。即便你武功超群,但仍是危险重重。”她此时已毫不避讳地直勾勾地盯着郭旭扬背上的白布长物,“你应该知晓,倘若你失手被擒,你身上所背的东西也会一并被七鬼夺去。”

    马素自主座走了过来,“苍夜宫主……”他似是想劝阻苍夜对郭旭扬的逼问,但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苍夜继续道:“马掌门,我知不该过问他人隐私,但这毕竟乃是关系天下安危之大事,所以……”她死死地盯着郭旭扬的双目与脸庞,小心地捕捉着对方的每一丝细小的表情变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还望郭少侠能够解答。”

    “你身上根本就没有龙瀛剑!是也不是?”

    郭旭扬闭口不言。

    “这白布内包的究竟是何物?”

    郭旭扬仍不回答。心中却道:“这苍夜宫主为何如此咄咄逼人?难道‘卓君宫’也与‘御剑山庄’一般,觊觎龙瀛剑?而倘若她并非穆剑宗之流,那她又为何如此究根问底?”

    “哼!我听说你们‘卓君宫’里都是好姑娘,原来也不过如此。你已贵为一宫之主,却还来打那把剑的主意,这就是你派的作风?”黄伊榕的冷言冷语在空旷的会客厅里显得格外的大声。

    马素觉得有些为难。如今双方气氛尴尬,身为主人家的他,只好一声叹息,轻挥拂尘,道:“郭少侠,此原是你的私事,说与不说,全在于你。”

    苍夜、黄伊榕和马素,三双眼睛都停在了郭旭扬的身上。

    全清道观的会客厅并不甚大。除了主位上的一把方正宽大的紫檀木椅之外,就只剩下客座上左右两排并排着的三套茶几木椅,和墙角的几株绿植盆摘。此前因许端的死因诡秘,故而大厅的正门一开始便是紧闭着的。此时会客厅内寂静非常,除了苍夜略微急促的呼吸之声。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只听郭旭扬哈哈一笑,道:“在下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以诸位的才智,想必心中已有答案了吧?”

    他利索地解下背后的长物,放在茶几之上。却慢慢的、慢慢的摊开包裹的白布……

    他开得很慢,仿佛要将时间静止在那一刻。他自是有他的用意的。他用余光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三人,细细地揣测着他们各自的所思所想。

    当他的目光对上黄伊榕俏丽的面容之时,他看到她也正咬着红唇瞧着自己。她螓首微摇,完全没有在意郭旭扬将要公之于众的到底是一柄多么神秘多么宝贵的绝世利剑。

    郭旭扬暗暗点了点头,又看向马素。马素的面色相当的平静,这不像是能够装得出来的。江湖中人都说全清道观的掌门人视功名利禄如浮云,如今看来,确是不假。正如马素本人所言,郭旭扬是否告知真相,他全然不关心。

    但反观苍夜宫主,郭旭扬每将白布摊开一寸,她就会情不自禁地紧张一分。但奇怪的是,她紧张的神情并不像一个贪财之人将看到价值连城的宝物,反而更像是一个寻常人即将看到自己久别重逢的伴侣。紧张的同时又带着几许的兴奋,带着浓浓的期盼!

    郭旭扬心中不明:这苍夜宫主究竟是何许人也?莫非她与龙瀛剑有什么关系!?

    白布终于完全摊开,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竟是一柄木剑!

    一柄手工削成的普普通通的红木剑!

    “这绝不是龙瀛剑!”苍夜宫主很肯定的嚷道。

    “这确实不是龙瀛剑!”郭旭扬更为肯定的回答。

    “郭少侠你为何将这柄木剑带在身上,遭来这许许多多的麻烦呢?”就连马素这不问世事之人都因疑惑不解而忍不住发问。

    但是郭旭扬的嘴巴又闭上了。

    “说!真的龙瀛剑在哪?”苍夜厉声喝问。她激动地跨前两步,伸手想去扯郭旭扬的手臂。但最终顾及自己一派之主的身份和男女之间的避嫌,而将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郭旭扬仍是缄默不语。

    “你们干嘛要逼他?”黄伊榕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会客厅中,略微拔高的语调显得有些不满。

    马素挥出拂尘,似是无意地将拂尘拦向苍夜和郭旭扬之间,“郭少侠或许根本不晓得真的龙瀛剑在何处;或许知道,但贫道认为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对谁都不会说出龙瀛剑的下落。宫主你又何苦难为于他?”

    他望了郭旭扬一眼,复道:“至于他为何会将一柄木剑背在背上,而向世人宣称自己背的是龙瀛宝剑,贫道亦是不解。但依贫道愚见,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他不肯说,也自有他的苦衷。”

    马素的一番话语,让之前言行举止均有失仪态的宫主苍夜稍微冷静了下来。她知道马素的话很有道理:郭旭扬不会对任何人说出龙瀛剑的所在!自己如何盘问都是于事无补。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甩了甩衣袖,坐回原位。

    郭旭扬慢慢地将白布卷起,包着那柄木剑,又将木剑背在了背后,布条的末端在胸前结结实实地绑了一个死结。

    马素将他的动作瞧在眼里,忽道:“贫道已忘了方才发生的事。”他的言外之意是:他不会将郭旭扬背着一柄假剑的事情道予人知。

    苍夜宫主双眼无神,她慢慢地端起茶几上泡制的清茶,在嘴边轻啜了一口,淡淡地说道:“水本无色、叶本无香。本宫亦不是一个多事之人。”

    黄伊榕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郭旭扬,也不说话,只是向对方撇了撇嘴。

    郭旭扬会意,对她柔和一笑后,说道:“如此,在下多谢诸位了!

    第八章大恩大德

    郭旭扬和黄伊榕终于走出了全清道观的会客厅。从进厅至出来,尚不到一个时辰,黄伊榕却感觉仿佛耗掉了一天的时间。

    黄伊榕默不作声地走着,郭旭扬亦闷声不响地跟在她的身侧。两人各有所思地走过两条石子路之后,黄伊榕向左一转道:“你去休息吧,我回房了。”

    “黄姑娘!”

    郭旭扬的声音,让黄伊榕停下了脚步。

    “多谢黄姑娘!”郭旭扬对着她的背影抱拳躬身说道。

    黄伊榕转过身来,“谢我什么?”看到郭旭扬仍是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黄伊榕撇了撇嘴,“又是谢我救你的大恩大德?不必了。”说话间她转身起步又想回房。

    郭旭扬挺直了身子,扬声说道:“除此之外,尚有其它。”

    “什么其它?”黄伊榕娇俏的白色身影又再一次地转了回来。今日身着女装的她,在转身的瞬间,扬起了雪白的衣袂和裙摆。

    郭旭扬伸直手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黄伊榕继续前行,二人边走边聊。

    黄伊榕轻咬红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迈出了步子,“说吧。”

    “在下欠黄姑娘五条大恩。”郭旭扬伸出手掌比了个数字。

    黄伊榕有些意外,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郭旭扬。俊朗的面容、直挺的鼻梁,目光往上,对上对方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眸之后,她忙迅速移开,瞧向远处的风光。

    全清道观建于山林高处,景致浑然天成,山中的石木花鸟,只需稍做围隔修饰,便是一道道别致的风景。黄伊榕此时正瞧着一片白花花的石头,不知道她的心里面在琢磨着什么。

    郭旭扬似乎已料到身旁的这位女子不会与自己答话,便自顾自地一面掰着手指头,一面一条条地细数着:“这第一条,自然是救命之恩。第二条,需感谢你不辞辛劳地送我上山崖之顶。第三,乃是你连续两日助我送许道长祖孙俩到此的恩情。这第四,在下万料不到黄姑娘你给我服用了‘梵灵花’此等稀世之宝……”说到“第五”时,他的语言有些凝滞,“最后一条,便是感谢你的保密之恩。”

    “梵灵花……”黄伊榕的身子略微有些发抖。

    郭旭扬瞧在眼里,剑眉紧锁,道:“昨夜马道长助我疗伤之后,现我的身体已恢复了七八成。此前想必因为重伤之故,此奇花之功效专注于克制我的伤势,如今伤已大好,在下今日已明显感觉内力比以往充盈很多。”他顿了一顿后,道:“黄姑娘,赠花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所需,我郭旭扬誓必舍命相报!”

    黄伊榕轻轻摇头,双目空洞地望向远方,“其实……”

    “其实什么?”郭旭扬看她欲言又止,遂追问道。

    “没什么了。”黄伊榕长叹一口气,淡淡地说着。

    郭旭扬心中暗忖:“依马道长所言,这‘梵灵’乃是千古罕见的珍奇。黄姑娘年纪轻轻的,又如何会得到此宝物?又为何在行走江湖之时,一直怀揣于身?却又如此巧合地为我所食?……她究竟是何许人也?”他心中有太多疑虑让他思之不明。但看黄伊榕并没有透露话语的意思,他也不好再行多问,只得继续说道:“至于保密之恩……”

    “你刚开始不是怀疑:是我透露你的秘密给苍夜的吗?现在还来谈什么恩不恩的。”黄伊榕抢道。似乎她只要有些许嗔怒,平时淡漠的语调就会高出几分。

    郭旭扬赧然,对她抱拳躬身道:“是郭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黄姑娘之言,在下无话可说。”

    黄伊榕瞅着身旁这八尺之躯,竟把身子弯得比自己还矮了一个头,一副任人宰割以表歉意的模样,心里的气一时之间竟已消散于无形。

    “算了,这也怪不得你。谁也想不到那个苍夜如此了得,竟能从你去救许道长之事,就推出你背的不是‘龙瀛剑’。”黄伊榕伸手抬了抬郭旭扬抱着的拳头,示意他不必再如此自责。

    黄伊榕的手掌视如璧玉、触如棉絮,郭旭扬堪堪碰到,心神一荡,立马向后倒退一步,隐晦地避开,“多谢黄姑娘体谅!”

    黄伊榕见状,双颊微热,也立刻将手缩了回来,“走吧。”

    此前在山崖底下,黄伊榕救下了重伤昏迷的郭旭扬。郭旭扬原本就是将木剑背于背后的,黄伊榕因为要给他治伤,故将包裹着木剑的白布解了下来,放在一旁。

    普通铁剑与绝世利剑的不同触感,只怕隔着厚厚的白布匹,想必也难逃黄伊榕这武功极高的奇女子的法眼。而那时黄伊榕拿着的只是一把木剑。铁剑与木剑的重量相差甚多,即使是寻常人拿在手中稍一掂量,都可知其中端倪。所以郭旭扬在当时,便已知自己的秘密早已暴露在此女子眼前。

    然而黄伊榕从始至终只字未提,可见已默认了会替他保守秘密。但适才在会客厅内,宫主苍夜依据微小关联便突然发问,郭旭扬下意识地以为是黄伊榕告的密,现在回想起来,郭旭扬确实理亏,但却也情有可原。

    郭旭扬与黄伊榕漫步在竹林间的青石板路上,这片竹林是全清道观特意种植栽培的,可谓是山中独特的场所。弯弯曲曲的小道尽头,乃是最高处的山顶之所在。他二人看似走的随意,却很默契地专挑“全清道观”最偏僻清幽的小路踱步。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了。”黄伊榕轻柔的声音在郭旭扬的耳边响起:“我说过,做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你也不必老想着报我的什么恩德。”她随手摘下一片竹叶,放在唇边。鲜红的唇配着嫩绿的叶,和出一首婉约凄美的语调,萦绕在绿林之间。

    郭旭扬静静地聆听着,呆呆地出了神,直到黄伊榕一曲吹罢,放下手中竹叶,耳边不再有曲调之声,才让他猛然回过神来,抚掌赞叹道:“呜呼哀哉,忧心恻伤。可是昭君之怨词?”

    “你知道的还挺多。”黄伊榕浅浅一笑。

    这是郭旭扬认识黄伊榕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黄伊榕展露笑颜。朱红色的薄唇微微扬起,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仿佛一对半月。但即便是在微笑之时,她亦带着一丝淡然忧郁之色。惊艳与怜惜之情油然而生,郭旭扬忙将双目移开,“只不过之前也听人吹奏过罢了。”

    黄伊榕张开手掌,指间的那片绿叶被山顶的大风吹得时起彼伏,旋转飞舞,久久却不落地。

    “人这一生已背负太多,你也无需再将这些什么欠我的恩情记在心上,令自己徒增枷锁。”黄伊榕定定地望着在狂风中翻滚的竹叶,收起了刚才的笑容,眼中多了一丝惆怅。

    “黄姑娘似乎话里有话?”

    “回去吧,这里风大,对你的伤势不利。”黄伊榕抢过话头,转身走向来时的路。

    郭旭扬摇了摇头,心中已有坚持,亦决定不再言于表面。他快走两步,跟在黄伊榕的身侧,似是无意般地走在风向的那一端。

    郭黄两人刚行至后堂,却看到一身着灰色劲装,长着一张方正脸,样貌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迎面走来。

    “你怎么来了?”黄伊榕有些讶异。

    “黄小姐,你果真在此。”那人对黄伊榕抱拳躬身道。

    “你跟踪我?!”黄伊榕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怒气。

    “李英万万不敢!”李英的腰弯的更低了,脑袋都快碰到了膝盖上。

    黄伊榕柳眉微蹙,使劲儿地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扭头对郭旭扬说道:“反正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凝望一眼对面的男子,似是要将他的音容样貌全部都印在脑中。一眼匆匆后,她将头撇开,对李英只说了一个字:“走。”便径直走在前头,李英躬身跟在后面。

    “黄姑娘!”事发突然,郭旭扬尚未弄明白前因后果,望着黄伊榕那渐渐远离、不再回头的背影,“后会有期”四个字,却始终没能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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