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喉头终于振动出了声音，却依然没有成词句。
“哈哈哈，看你笨的，连说话都不会，真有意思，哈哈哈。”那孩童在地上捂着肚子翻滚着。棨戟从小就因为不会说话受尽了孩子们的嘲笑，他忽然很生气，他感觉到自己是被欺骗了，眼前这孩童根本不是什么神仙，他只是个骗子，他先骗自己相信自己能够说话，只是为了取笑自己。
“你这个骗子！”棨戟从地上爬了起来，疯一般地冲向了那孩童，他伸出手就要掐住那孩童脖子的时候，只听见那孩童哈哈一笑，然后化成一缕白烟，飞走了。
“我怎么就骗你了？”棨戟听到这声音来自背后，他扭过头大吼道：“你骗我能说话，你就是为了取笑我！”
“哈哈哈哈！”那孩童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啃啃吃吃，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笨蛋，哈哈哈……”
被唤作啃啃吃吃的正是那头巨兽，它正在舔着自己的前爪，听到那孩童唤它的名字，于是就放下了爪子，慢慢地挪到了棨戟面前，轻轻地啃了啃他的手。
棨戟仿佛吃了一惊，接着脸唰地一下子红了起来，赶紧低下头，不再言语。
“咦？”那孩童停止了笑声，似乎有些吃惊。“你知道她在说什么？”
“嗯……”棨戟点了点头。
“那你说她说了什么？”那孩童似乎还有些不信，问了一句。
“你明明知道我在想什么，干嘛还要我再说一遍？”棨戟显然不太高兴。
“你不明白的。”那孩童收起了刚刚那副姿态，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仿佛就像是换了个人，“你也只有七八年没说过话吧，你可知道我已经有多长时间没跟人说过话了。”
棨戟不知道，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望着天望着地，望着日出月起，望着冰川融成水，又望着水汽凝成雨雪。望着山下的藏民对着雪山叩拜，又望着山鹰啃食着他们的尸体……我就这么坐在这里望着他们，直到后来我学会了自己和自己说话。”
棨戟听到这，心里一酸，眼眶也湿润了，虽然他不能说话，但是从小都有父母和奶奶的疼爱，他们陪着他玩，给他说故事，逗他哈哈大笑。
棨戟自认为，他其实要幸福的多。只是这幸福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父母……和尚……”棨戟擦了擦眼泪，愤怒淹没了幸福的回忆。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这都是天意，勉强不来的。”那孩童叹了口气。
“那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别人？”棨戟反问道。
“如果换成了别人，他们也会这么问的，那应该是谁才算是对的？”那孩童再问。
棨戟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或者说压根就不想回答，他心里想的是，是谁都行，就不应该是我。
那孩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在你到达这之前，你父亲已经魂归故地，不久就会再次轮回，他这一生杀业太重，本来很难说的，好在后来你奶奶处处行善，他也改了生计，估计是不会差的。”那孩童此刻的神态不怒自威，棨戟发现自己不敢跟他对视，只能低下头静静地听着，“你奶奶虽然和禅宗有缘，但是修行不够，不过好在她的魂魄到了这里，也免去了再入轮回之苦，你也放心吧。”
“奶奶？”棨戟心生疑惑。
“哦，你还不知道这个事。你奶奶的灵魂在瓷瓶中，你父亲贴身带着，今天这一场风波，那瓶子也碎了，因为这里是禅宗圣地，所以这反而是个好事，也算是圆了你父亲的一个愿望吧。只不过你母亲……”
说到这，那孩童略迟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既然我不知道，那说明性命无忧的，你也暂且放心吧。”
听完了那孩童的叙述，棨戟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人，从生至死，本就已经注定，不会因为你难过、欣喜而变。你明白吗？”孩童问道。
棨戟不明白，他爱自己的父母、奶奶，他希望他们可以好好的活着，开心的活着。他甚至希望在奶奶去世之前的生活，能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简单又温馨。
人为什么要死？为什么就不能不死？既然总归要死，那为什么还要生？
“你能想到这么多，说明你还是有些天赋的。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会不停地冥思，冥思生命的意义，冥思世界的奥秘。我也是坐在这很久才学会思考的。”那孩童回答道。
那孩童迈着步伐在前面走着，啃啃吃吃欢快地跳着跟在后面，时不时还回过头来看看棨戟。
他们走到了悬崖边，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沼泽地，虽然已经临近夏季，但是这里依然气温寒冷，沼泽上冻结的冰，就像是一面面破碎的镜子，美轮美奂。
“这是白河。”孩童指着沼泽说道，“你应该不知道吧？”
棨戟确实不知道，他认识的白河在夏季的时候波涛汹涌，在冬季的时候又干可见底，怎么都不会是沼泽的模样。
“水从冰山上留下来，汇聚到此，就是沼泽，水会越聚越多，然后就开始向低处流淌，冲刷土地，形成河道，最终流向大海。”那孩童继续说道。
“这就像是人的一生，你看到的这片沼泽就是婴儿，代表新生。汇入大海前就是暮年，代表死亡。每一条河诞生的地方、形态各不同，流向也各不同，最后汇入大海的地点和水量也不同。如果你能参透白河的意义，你就能明白人生的意义。”
孩童回过头来，看着棨戟，棨戟也在眺望远处，没有言语。
“慢慢来，有的是时间。”少年伸手抚摸了一下棨戟的头。“你愿不愿意跟我后面学些东西？”
棨戟点了点头。
“那你想学些什么呢？”那孩童抖了抖衣袍，坐了下来，棨戟的回答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