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祝福
如果非得找一个体面的词汇来形容村长的家,那就是“朴素”。
两间陋室,破旧残缺的桌椅,简单到极致的陈设,全家唯一的电器就是挂在屋檐上的灯泡,而且看样子也好久没有使用过了——不过这至少说明,无论是用了沼气还是太阳能,这个小村子曾经是有电的,说不定现在仍有。
让薛裴不解的,还不只是村长家里的窘迫,他的亲属关系也着实令人生奇:没有一个人。是的,除了看上去差不多快六十岁的村长本人外,他的家里竟然就再无它人了。
现在在宽桌前落席而座的,就只有薛裴和医生、村长三人,望着阴沉沉的屋子,总让人觉得有些尴尬。
“我在巴布里托尔生活了一辈子。”乌兰冷冷地道:“遇见过许许多多有才华的外乡客,”他指了指身边的医师:“比如说雪梨小姐。我得承认,这个村子能坚持到今天,这些人功不可没。但他们毕竟是外乡人,他们对巴布里托尔的情况一知半解,却还高高在上,以为我们愚昧,野蛮,落后,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所以总想着能用他们的力量来拯救这里,拯救这个村子。”
“啊,老爷爷,我可没说要救谁啊,”薛裴摊开双手道:“只是从专业的角度出发,我觉得我可以帮你们解决一点点迫在眉睫的麻烦。”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乌兰顿了顿:“我也知道你是谁,是做什么的,但我还是恳请你离开,因为你并不了解自己在与什么样的敌人对抗。”
“你指那些红脸?”薛裴颇不屑地笑道:“恕我直言,从西伯利亚到洛基山,我还真没有遇到过我对付不了的小畜生。”
“是啊,你对付的了,那我们呢?”乌兰摇摇头:“你们这些猎手都是一个样,在这里耀武扬威一阵,打几张好看的红脸皮毛做战利品,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不出两天,那些你所谓的‘小畜生’就又会卷土重来,情况不见半点好转。”
薛裴皱了一下眉:
“等等,你说的这个‘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怎么了?”乌兰不解地问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我所了解的红脸,绝不会在一个有同类被猎杀的地方久留,更别说是去而复返了。”薛裴顿了一下:“这是常识,我想其它的怪物猎人也一定是基于此种判断才会离开。”
“很遗憾,你们的常识在这里行不通,它们在这附近骚扰我们好几年了,但至少还没有伤过什么人。”老人叹了口气:“大概是一年前的样子,我记得那天特别凉特别阴沉。红脸在果园杀了两个大人,伤了四个,他们当时在劳作,几只直立行走的大家伙突然出现,毫无预兆,袭击结束后又立即消失,也没有带走尸体。”
“这不可能,”薛裴显然是有些怀疑:“我从没听说过红脸会……”
“我可以作证,薛裴小姐。”雪梨插话道:“那天应该是第二十年的12月5日,我来这里刚好两个月。”
薛裴盯着医师,打量了几秒:“你当时也在?”
“恩,还验了尸,虽然那不是我的专业……”
“你能确定是红脸所为?”
“嘿!小姑娘!”乌兰阿斯兰似乎有些生气了:“你是在怀疑我的村民吗?我们每天都生活在那些怪物的威胁之下,难道还分不出它们的模样?”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薛裴连忙摇摇头,虽然她就是这个意思。
“根据我的学识,”医师继续道:“那一定是某种猛兽的杰作,而方圆一千公里以内,恐怕真的只有红脸才能制造出那种伤口。”
“然后来了一个自称是CJ的怪物猎人,”乌兰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不知道他从哪个多嘴的旅行者那里听说了巴布里托尔的事,就带着一队人专程过来捕杀红脸。”
薛裴欲言又止,微微点头示意对方继续——从村长的语态判断,这个时候如果说出CJ是自己的老朋友,一定会带来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他们在村外驻扎了一个星期,什么也没有发现,然后深入丛林,随便杀了几只红脸,剥了它们的皮,带着它们的骨甲就离开了。”乌兰苦笑一声:“你知道这些猎人走的时候说了句什么吗?他们说‘不用感谢’……”
“那后来呢?”
老人有些激动地朝屋门的方向挥了挥手:“后来就是你看到的围墙!能想像吗?三米高的红脸在村子里大摇大摆的景象?在光天化日之下?你能想像吗?如果不修围墙,我们恐怕连一天也不敢再呆下去……“他稍稍平静了一点:“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怪物猎人,我也听雪梨说了,你曾经赤手空拳杀死了三头勇士,我相信你的能力,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有能耐……可是……”他沮丧地摇摇头:“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害怕红脸,害怕它们袭击,更害怕它们报复,如果不是你们这些猎手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这儿逞能,莫兰也不会死,阿隆的兄弟也不会死,还有纱娜的父母……”他突然打住,闭上眼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所以,我以村长的身份恳请你,薛裴,不要插手这里的事情,不要去主动招惹红脸,而除此以外……”他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巴布里托尔欢迎你,当然,还有你的朋友。”
薛裴尴尬地以笑回应。她回想起白叶的委托,忽然觉得这笔酬金可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赚——是的,事有蹊跷,薛裴的本能告诉自己,在巴布里托尔,红脸的袭人事件比以往的类似情况要复杂得多。
不过薛裴找到了突破口。
“医生,等等!”刚走出村长家的大门,薛裴便轻声唤住雪梨:“在来路上我被腐萤蛰了一口,不知您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雪梨侧过脸,瞄了一眼薛裴,继而转过身,淡淡地笑道:“当然乐意效劳,不过我听说‘不老的薛裴’可从来不会受伤。”
“只是无聊的传说而已,”薛裴耸耸肩,然后掳起右手的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膊,上面的确有一个像是蚊虫叮咬过的红色印记:“其实我不带花露水就不敢出远门。”
雪梨的“诊所”——如果那能被称为“诊所”的话,位于村庄的正中央,是一间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砖砌平房,外面刷着灰蒙蒙的水泥护墙,只在门口挂了个招牌似的东西,用薛裴看不懂的文字——可能是蒙古语写着些什么。
让薛裴惊奇的是,屋子里竟然有一展屏风,虽然不是医院里用的那种标准白色屏风,但多少给了人一点点“正规”的感觉。屏风后面是一张病榻,被单洗得雪白,糊着浅绿色壁纸的砖墙紧紧挨着床铺,一扇看上去应该是向内开的金属门就立在床脚,刚好够一个人进出。
薛裴指了指金属门:“那后面是什么?”
“哦,储藏室,放些药啊,杂物之类的,”雪梨笑道:“这房子原本是村里的工具仓库,我来之后才改造成医院。”她顿了顿:“现在也是我的家,这床其实是我睡的,还从没躺过别人呢。”
说着,这位女医师便在屏风前的桌边落座,然后伸手示意薛裴座到对面。桌面满是裂纹但非常整洁——能看得出来,虽然条件艰苦,但雪梨平时一定极爱干净,对医生来说,这绝对是个好习惯。
诊所里的设备非常简陋,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雪梨端起胳膊,粗粗看了一下伤口,便抬头问道:
“你对蚊虫叮咬过敏吗?”
“那要看是什么蚊虫了。”
雪梨拍拍薛裴的手,笑道:“没事,你完全没有问题,这只腐萤不是有毒的品种。”
“难道不需要开点什么药水吗?”
“哈哈……”雪梨不紧不慢地道:“你是说抗生素之类的对吧?如果我们是在新奥尔良或者卡奥斯城,我当然会开点药给你,不过在巴布里托尔,”她耸耸肩:“我只能说抱歉,如果痒的话,我建议你挠挠。”
“医生……”
“叫我雪梨就行了,在这儿大家都这么叫我。”
“好的,雪梨……”薛裴抹了一下发梢:“你说你是美国人?”
医生摘下眼镜,抿嘴一笑:“你觉得呢?”
“美国也有被核弹夷平的城市,被动能弹打碎的大地,也有因为生态兵器而变成丛林的重建区吧?”
“当然,还不少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到绿海来?”
“嗯……”雪梨靠在椅子上,肩膀放松,好像是思考了几秒的样子:“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吧……我想要换个环境。”
薛裴对别人的私生活一点兴趣也没有,从功利的角度说,刚才的问题只是为了打开话匣而已。
“上次去北美大陆时,我被一头烈勇士迎面撞中,”薛裴顿了顿:“大概是四年前。”
“天哪,那一定很痛。”
“对,脊椎断成了四截,够死好几次了,”薛裴笑着摇摇头:“所以我对美国一直没什么好感,也就再没去过。”
“我前年离开旧金山的时候,美国西海岸已经看不到红脸了,随着再移民的推进,用不了多久,北美红脸就会彻底灭绝吧?”雪梨有些忧伤地道:“然后是全世界,这种匆匆出现的怪物,很快就会莫名其妙地从地球上消失。”
薛裴微微点点头。现在普通民众对待红脸的主流观点分为两种:第一,认为它们会消灭人类;第二,认为人类会消灭它们——非此即彼,不共戴天。而身为专业的猎手,薛裴肯定不希望后一种情况出现——当然,前一种也别。
“雪梨,你……见过红脸吗?亲眼见过吗?”
医生瞪大了眼睛,犹豫了好一会:
“……还真没有,只有几个模糊的背影……”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这人胆子很小的,有红脸袭击的话,我肯定也是躲在屋里不敢出去。”
“既然你从没亲眼见过红脸,怎么能肯定伤口是红脸造成的呢?”
“这难道……不是很容易吗?”雪梨一脸茫然:“还有什么别的动物可以把尸体弄成那样?”
“熊,土狼,美洲虎,还有很多变异过的掠食性爬行动物,比如马来鳄,南亚巨蜥,甚至是几只普通的狼狗……”薛裴摇摇头:“地球很危险的,就连我看到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也不敢妄言是谁或者是什么下的手,就算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怪物猎人,我认为他也没有这个自信。”
雪梨张着嘴,欲言又止,然后挠挠头:“如果连你都这么说的话,那我也许就是真的搞错了呢。”
“放轻松,雪梨,”薛裴把手搭在对方的肩头,笑吟吟地道:“我也并没有说你搞错了。我来巴布里托尔,就是为了查清楚最近发生在绿海附近的红脸袭击……”
不等她说完,雪梨突然站了起来:“你、你听谁说的?”
薛裴想起之前那个中国上士的话:“今年已经有20多个了,对吧?”
“是……是啊,25个,”医生又慢慢坐了回去:“比村民死伤的数量多出5倍。”
“都是由你验尸的吗?”
“谈不上是验尸了,我只是看了看而已。”
“包括今天的四具吗?”
雪梨先是一惊,继而叹了口气:“看来你的确有备而来啊……是今天凌晨发现的尸体,离村子大概三公里左右,我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被中国人的装甲巡逻队给带走了。”
“啊,那就对了,”薛裴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她隐约觉得自己摸到了关键性的线索:“我想去看下发现尸体的地点,你知道具体的位置吗?”
雪梨看上去有些为难,她避开薛裴的视线,用拳头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
“……不好吧,乌兰村长刚刚才说过不要……”
“你是明理的人,雪梨,我看得出来,”薛裴伸手握住对方的胳膊:“村长只是因为害怕红脸报复才叫我不要插手,但是就我目前的经验来看,红脸是一种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报复’的动物,我必须得说,你们遇到的麻烦恐怕比红脸要大得多。”
雪梨沉默了几秒:“我不懂生物学,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薛裴。”她顿了顿:“去找阿隆吧,所有的尸体都是由他带人搬回村子的。”
薛裴刚要道谢,诊所的门突然被谁敲响了,叩击的声音很轻很弱,但还是让她稍稍有些紧张。
“是纱娜吗?”雪梨提高嗓音:“是的话就进来吧。”
生锈的金属门被慢慢向外侧拉开,一个穿着杂色紧身蒙古袍的长发少女出现在两人面前。她正准备开口,看到薛裴,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露出有些羞涩的神色。
雪梨走过去拉住少女的手腕:“别怕,这位是从卡奥斯城来的旅行者,叫薛裴。”
女孩腼腆地点点头,脸颊上又泛起一阵红云。她的皮肤透着健康的古铜色,身型苗条修长,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算得上是个标致的小美人。纱娜——薛裴想起来,刚刚在村长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个孤儿。
“怎么了,纱娜?”雪梨摸着女孩的额头道:“又是谁病了吗?”
可能是故意不想让旁人听见,女孩的声音很小,语速也很快,雪梨听完后拍拍她的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呆会过去看看它。”
少女又瞥了眼薛裴,然后像只小鹿似的跑出屋子,一眨眼就没影了。
雪梨走到桌旁,拎起放在地上的医药箱——那真是薛裴见过最笨拙粗糙的医药箱,连红十字都是手绘的,歪歪斜斜。
“是她养的野兔,”雪梨一边跨上肩带一边道:“可怜的小姑娘,死了双亲,在村里又找不到同龄的朋友。”
薛裴皱了皱眉头:“这里没有其它小孩子了吗?”
“孩子?”雪梨一声苦笑:“最后一个有小孩的家庭在三个月前就搬走了,剩下的只是些无牵无挂的人而已。”
这个村子已经完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一具生活在恐惧之中的躯壳,苟延残喘——薛裴暗暗地想着,大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我们吃晚饭时再见吧,”雪梨道:“我会去旅社找你……哦,等等,”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慢慢转过身面对薛裴:“你也一起来吧,”那笑容多少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有样东西,你一定要看看。”
与以往薛裴到过的小村相比,巴布里托尔的街道实在是太冷清了,没有鸡鸣狗跳,没有男耕女织,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更让她不舒服的是那些村民看自己时的眼神,充满了狐疑和不信任,看来在这里,不欢迎外人的可不只是村长一个而已。
在经过一间倒塌的泥瓦房时,薛裴停住了脚,她上下打量了这废墟一阵,刚要开口问话,雪梨便走过来说道:
“猜猜是什么弄的?”
薛裴笑道:“不会是红脸吧?”
“恩,一头大红脸,”雪梨严肃地道:“第二天村长就决定要修围墙,不然大家都要活不下去了。”
“那得有多大啊……”薛裴明显有些不敢相信:“你亲眼所见?”
“我哪敢出去哟?是听村民说的,当时我躲在诊所里,红脸的咆哮就像打雷一样清晰,震耳欲聋,它离开后就成这样了。”
薛裴绕着倒塌的屋子转了半圈,顺手从地上拾起一块水泥残片似的东西——做工很粗糙,品质也谈不上有多好,但分量颇足,大体可以推测出这屋子的坚固程度。
“真是大开眼界……”她用右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十字架型耳饰,把残片轻轻抛回废墟:“竟然摧毁人类的居住地,我与红脸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还是第一次听说……”她略作停顿:“为什么不把残骸清理掉?这堆废墟放这里不是很碍眼吗?”
“因为没有必要吧,”雪梨歪了歪头:“可能是因为村民搬迁的缘故,有不少屋子现在都是空的,没必要重建。”
穿过废墟,没走出两步路,两人来到一栋木质小宅前。这屋子不大,但从房檐到墙面,都打理得非常精致,暗黄色的木板平整光滑,结合在一起时,又严丝合缝,就连木料上若隐若现的纹路,看起来也好像是抽象派画家笔下的作品,流露出淡淡的“艺术气质”。
雪梨走到门前,抬手轻叩:“纱娜,是我。”
不等回答,她便推门进入,薛裴也跟着钻进屋内。
里面到处都是木头——木质的桌椅,木质的板凳,木质的橱柜,甚至是木质的笼子,这里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巡林人的小屋,没有一寸不散发着清淡的木香。
是甜樟木香,薛裴悄悄擤了一下鼻头——非常浓的甜樟木香。
蹲在笼边的纱娜见到两人,连忙站了起来,薛裴注意到在笼子的角落里,两只灰兔蜷缩成一团,互相依偎,似乎正在发抖。一般来说,野兔的气味儿是很不怎么好闻的,而这两只就更加恐怖,雪梨刚一凑近,就不禁皱起了眉。
“哪只是艾因?”
少女弯腰看了一眼,细声细气地道:“里面的。”
雪梨打开笼子的开口,小心翼翼地把一只小家伙抓了出来,根据薛裴的经验,这应该是只北美獭兔——一种皮毛有相当的价值,肉也满好吃的小动物。
“这孩子的父亲原来是木匠,”雪梨一边左右把弄着野兔,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母亲则负责村北一大片甜樟树果园的管理……”
薛裴用余光瞄了一眼纱娜,女孩依旧盯着兔子目不转睛,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旁人在嘀咕什么。
“后来她母亲在果园里失踪,”雪梨继续道:“她爸说什么也要去找人,就再也没有回来……村民们认为是红脸把他们吃掉了,我倒觉得不一定。”
薛裴上上下下扫视了房间一周,轻声叹道:“……是位了不起的木匠啊。”
“是吗?”雪梨把捧着的兔子轻轻放下,朝薛裴斜了一眼,不无神秘地道:“我建议你在看过他女儿的手艺之后,再发表感想。”她扭过头对纱娜道:“去,拿个护身符来给这位姐姐,要加工好了的。”
女孩轻轻应声,顺手从墙根的小桌上提起一串念珠样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到薛裴面前。接过来仔细一看,那果然是件做工非常讲究的艺术品:八颗木珠子个个都似葡萄那么大,暗黄色的木料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如冰,摸上去还透着凉意,浮雕般的花纹和图案印在其上,每一笔每一寸都恰到好处,虽然薛裴没法说出这东西确切的名字和用途,但并不影响她由衷地发出赞叹:
“真不错,这是你做的?”
女孩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
雪梨笑道:“喜欢吗?纱娜的作品是这村子的主要出口物之一呢,很多过往的旅人都会带上一件,保平安的。”
“保平安?这东西怎么用?”
纱娜把珠串捏在手里,将两端绳头的环扣交错搭上,围成圈状。薛裴一惊——这不正是今天早上在死尸身上看到的“手链”?纱娜正要把这串念珠往薛裴手腕上套,薛裴猛地抽回左手:
“不好意思,”她伸出右手,有些紧张地笑道:“我习惯戴在右手。”
女孩一边给她套上,一边慢悠悠地道:“还没有上色,不过已经可以算是成品了,还加上了医生给的香包,”纱娜用手指轻轻触了其中的一颗念珠——它的外壳很软,显然质地和其余几颗不太一样:“里面装着可以驱虫的药丸,能用好些年呢。”
雪梨接过话茬道:“通常纱娜的护身符折算起来要卖25卢布,不过这一条算我送你,拿去吧,到外面的世界后,可别忘记帮她推销一下啊。”
薛裴不置可否,只是盯着手链,表情凝重。
“你是叫纱娜对吧?”
女孩不知问者何意,轻轻点了点头。
“你会做情侣用的款式吗?”
这次纱娜没有回答,而是又从桌上抄起另一串珠链,提到薛裴面前。只用一眼,薛裴便知道了这个动作的含义:
被称做护身符的这个手工制品,每件都是一模一样的,根本就没有款式之分。
“好极了……”得到了如此重要线索的薛裴,难以掩饰脸上的欣喜,便顺手捧过纱娜拿着的珠链:“那这串我也要了,25卢布对吧?”她一拍裤袋:“哦,不好意思,人民币收吗?美元呢?”
纱娜同雪梨交换了下眼色,把珠链轻轻放到薛裴手心里:
“这个,也算你啦,祝你们俩幸福。”
嘴可真甜——薛裴心想,是位做商人的好材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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