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放羊娃也有春天（2）
提到我放羊娃的生活，话题可多了：
几个小孩把羊群赶到我家后面那几弯几辽匾的荒山上。一连串的荒山，也有些名字，一个叫溜山坡，一个叫大岩阡，一个叫生土，一个叫刺竹林弯，还有荒田，最常去的就是仰天弯，又叫窑口弯，皆因地势得名。仰天弯是描述它太高，要用仰望天空的动作才能看到它的峰巅，其实多数时间也看不到，因为那里一年四季几乎都被云雾笼罩着，总是雾蒙蒙的。我们家这边的大地名叫小风门，从仰天弯翻过去就是大风门了，你可想见它的高峻和巍峨。它东面的主峰又有专名叫“向阳顶”，有李白日照香炉生紫烟的感觉！尤其是在现在六中那里远望，真是秀插云端，顿生神秘感。所以，长大后我到六中任教时，不断的带我的去登临它。因为站在它的上面可以眺望土坪全境，可与华尔山比肩，可与南山寨看齐。还可看到隐隐约约的金钟山。
我带去登临的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他们把家乡的山水形象地装在脑子里，见证家乡的全貌，勾勒具体的乡愁。这是后话，我将会具体描述携众登山的诗意美的！
我们把羊群赶去荒山里。山上长满了藤蔓，尤其是葛藤笼，羊子钻进去，就好像消失在大海中一样，只有风吹过时，才看到白色的羊子，黑色和灰色的几乎看不到。古诗描述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真是跟我们量身定做的啊，太贴切太形象了。
这一来，我们放羊娃就很轻松了！前回说偷柴，那都是稍大点干的事。现在还很小，岁时的我们，只有干什么呢，对，打蜻蜓为蚂蚁。把一个已经死了的蜻蜓，有时也是活的，被折了翅膀，或者拔断了尾巴，搁在地上扑腾。在现在的孩子看来，觉得我们很残忍，但那时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反而很刺激和兴奋。见到它在扑腾，一只或者两只三只蚂蚁就发现了它，于是就回去放信，很快就梭来了大群蚂蚁，当然分不清公的还是母的，老的还是少的。它们很会组织，分工合作，把一个在它们看来是庞然大物的蜻蜓（当然我们叫他点灯），就抬起走了。每次我都看到有些蚂蚁趴在蜻蜓上面，被大家抬着走，当时我就是弄不明白，为什么要那样，它们不是增加了重量吗？怎么要做这么蠢的事呢？可是，现在我明白了，那些能坐在上面指挥的，都全是领导呢！
一队蚂蚁抬蜻蜓就要趴在地下看它老半天，时光不知不觉就溜走了。
另外就是几个小伙伴，蹲在向阳顶上赌车。什么叫赌车呢？是这样的，我看到一段沿土坪经林溪到正安的马路，我们就赌到遵义的车多，还是到遵义的车多。谁输了谁就去把追羊子，就是把羊群从不适合我们意图的地方赶回来。
这些时光快乐，无邪，但后来反思，也觉得怪可惜的，要是那时有课外书看，或者有唐诗宋词背的话多好啊！
不过，那段时光也不全是天真无邪，也有争斗，也有成人世界渗进来的污，或者叫做启蒙吧，说污重了些。
那争斗，可真是要打架的，甚至有时鼻青脸肿，有皮破血流。我常和黑桃坪的志为、陈为、蔡平打架，小娃儿打架嘛，互有胜负。
有一架记忆最深。
那时，我们放牛娃时兴唱山歌，那些山歌的内容多数是骂人的。往往是两拨娃儿互相对骂。我记得有一首是这样的：金竹林来嘛喂苦竹林喽喂，一梢麻雀沙耶闹沉沉喽喂。问你麻雀嘛喂闹哪样呕喂？闹他乌姐姐妹妹沙耶要出门喽喂。出门，是我们的方言土话，就是嫁了后死了男人改嫁，就叫出门。这山歌就挺挖苦人了，不但咒他姐姐妹妹的老公早死，还要赶快出门，言下之意是出门嫁给我吧。照外国人的逻辑的话，希望他姐姐妹妹嫁给我，不是说他姐姐妹妹很漂亮，我很喜欢吗，这哪里就骂人了？其实不是的，我说这是成人的污，影响了孩子世界，是最早的性启蒙呢，它直指的含义就是嫁人洞房和性。所以这样就是骂人的了。不过这山歌也很有《诗经》的传统哦，你看它还用了比兴手法呢，“金竹林来苦竹林，一梢麻雀闹沉沉”，这不是起兴吗？嘿嘿！文化人看什么都是文化哦，自我孔雀一下，不好意思！
这样两梢孩子（梢，是方言中的量词，就是群和队的意思）就互骂开了，矛盾激化的结果呢，就是打架咯！
我记得他们人多，领头的叫志贵，比我大得多，还有就是蔡平，成为，志为，这次还来了个中间队的赵于、长江。他们人多，我们这边就得我和陈明哥的妹妹志容两个小孩。他们就在半大人志贵的指示下，撵过来打我们。起初我们在仰天弯的中间的尖而圆的山顶上，见他们过来了，我和小妹妹志容就跑到向阳顶上，因为那里可以看到楼子沟的贾德贵，他是志容和陈明的爹，他常在下面山上干活，如果我们打不赢的话，可以搬救兵，大人远远一吼，孩子们就散了。
所以到向阳顶，我就有恃无恐了，嘴巴又硬起来了，他们骂不过我，就又赶过来打我们。我也接受挑战，不怕了，虽然心里发抖，但嘴上不认输。他们已经冲上山顶了，打架已经避免不了了，我就先下手为强了，手里握着个小石头，那种风化石，捏都容易破碎，没多大杀伤力的，但比赤手空拳强。见对方第一个上来的小孩，我就用我的绝招，闭着双眼，一顿乱拳。有一拳不知怎么就打在长江的肚子上了，于是他倒地大哭，抱着肚子嚎叫。另外的就吓到了。对面的山上，那些指使的人就内讧了。有人就指责，“志贵，搞嘛，你支他去打架，打遭扎（方言，坏的意思）了的话，哪个负责啊？”于是，那些小孩也就灰溜溜的走了。我大获全胜，非常兴奋。我知道面对强敌退无可退时，只有放手一搏，大不了一输，一痛，死不了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山上放羊是很有乐趣的，不光是孩子打架，羊也参加角逐。他们也时常在小主人的驱使下打架，那也是很惊心动魄的。我师范时的作文就是写山羊斗角的：
在敞亮的高原上，巍巍的群山间，两只头羊不期而遇。彼此瞪眼昂角，释放自己的气场，对方如果气馁了，会低头让道。但会遭来对方的鄙弃，甚至会无端的挨对方一角，或肚子上，或臀部。有时会“咩”的叫一声。
但如果互不服输就瞪圆双眼，前腿双双后曲，前身猛然跳起，全靠后两脚发力，用泰山压顶之势给对方狠命的一击。
角斗开始，双方的主人比它们还紧张，牵涉到自己的小面子。所以声嘶力竭的喊“加油”！“加油”！我那只羊将军很威猛，浑身纯白的毛，粗壮的四腿，尖而健的双角，在山顶一站不怒自威，名副其实的白羊王子！
在我的记忆中，它从无败绩。
它的地位是靠血战得来的。它第一碰上的就是大风门陈大弯的一头黑羊。那也是只威猛的黑将军，毛色黑的发亮，双角如剑！
黑白二位羊将军开战了，都跳的老高，双角碰撞的声音在山谷回应。互不服输，战了很久，角都一块块的掉，我看得好心疼。但我在心里却说坚持，熬过去就胜利了。我想起我在学校和同学名叫“钢锤”的挺骨头，就是把手握紧拳头，猛力狠命的敲打对方握拳凸起的骨头，你先挺我十拳，我又回击你十拳，谁熬不住谁认输。我往往就是咬牙挨住了最后的一两拳就胜利了。所以我也要用这种精神给我的白羊王子。这时，我见它的角根部都破了，流出鲜血，毛都白里透红了！对方也差不多，都是血染黑袍，不过黑色和血混合不显眼，远没我的白将军悲壮。我用手摸着它热烫健实的被脊，默默传递“坚持”的意念，它好像很懂我似的。一挺身又上了，最后它也聪明了，用一招似弱实强的打法获胜了：对方拼尽最后的力气跳起，向它击来，摆明了是要玉石俱焚，我的白羊将军假装一低头，对方就冲过了头顶，威猛的角剑就扑了空，但我方的锋利的角恰好冲进对方胸部，猛然向前一顶，对方一声惨叫，倒地认输！
这场圣战，奠定了它在羊界的威名。从此它在群山穿行，畅通无阻，嫩草鲜花任它采摘！
可惜那年月，闹饥荒。我家要靠他救命，贱卖它去买救济粮，才二毛五一斤就把它卖掉了。当时它还在长弯放草，我爹去牵它去卖，我大哭，它也留下惜别的泪！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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