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诗意人生忘年交。
书接上回,话题焦叔。焦叔是个特健谈的人。他的尊名叫焦友华,民间说他是土坪街上著名的“四大才子”之一。另外三个分别是任昭忠、马良福、汪镜,他们对琴棋书画都各有造诣!他中等个,偏胖,眼睛忽闪忽闪,特别灵活。嘴唇很薄,不知是为了配合他的口才才长薄的,还是因为口才好把它磨薄的,总之就给我一个人生经验,但凡上唇薄的人,皆善辩。
焦叔口才很好,圆脸上总挂着笑容,所以具有无穷的亲和力。第一次见他,就喜欢靠近他,毫无陌生感!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猛溪中学,大抵是八三年,我读初二。那一天,他来给初三的拍毕业照,所以,他的社会角色就是个相师。我从小爱热闹,总往人堆里凑。这哈他正在和初三的闲侃,有人说,你好好照哟!照不好,我不要哟。他说“好”就很难有个标准,什么为“好”,什么为“不好”咯?那人就说,照得像就好,不像就不好。他说那保证没问题。他就举例说,前些时有个人来取相,他就说不像。我就说,你只说那个“不像”,并没有说“不是”噻,既然他不“不是”你,就是你噻,不是别人噻,既然是你,怎么又说不像你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是你又不像你,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口若悬河的一阵炒豆般猛翻,把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我就伸大拇指,说,焦师傅,你真厉害!我们当时都称他焦师傅,后来我和他女儿文敏是同学,才改叫焦叔的。
他说,这有什么厉害的?你们,好好读书,能写像公馆桥那样的的碑文才厉害,接着他自个就背了起来:关河险阻,行旅艰难,天地之缺憾,必待人以修补之,始化险为夷。正安南鄙,公馆桥河,每岁春夏,烟水茫茫。途穷日暮,哀歌无渡,惆怅何之……
我听起来那词句好美啊!一下就被打动了,知道他是个高人。就试着问他,你写诗吗?他说,写呀,经常写,还填词呢?他就说,他有次与朋友钓鱼,看到太阳从西边落下,月亮便从东边升起,想到岁月就这样月升日落,河水东去,于是很感伤,就吹起笛子来寄托这份忧愁。于是就随口吟出一首诗:
日落玉兔升,劳疲闷来时。
横笛寄忧愁,唯有山水知。
这诗,比之于唐诗也毫不逊色!我当时想。于是心生佩服了。他兴致来了,就又背起他的词来:幼志英雄今古,常笑韩信受辱…,他说,这是“西江月”。我骇然,因为我的业师袁正刚老师说,填词难啊!比诗难得多啊,它的字数不像诗那样固定七言五言的,押韵也不固定,每个词牌都不同。但焦叔说,这有什么难的?六六七六,六六七六。就是《西江月》,五五七五,五五七五。就是《卜算子》。噫!这么简单!于是,我就按这种方法写词了,上一节,我提到的《西江月.访友不遇》也就是用这种方式写的。当然,后来我也知道那是初学者的门径,真要填好词,还有好多路要走啊!
后来,我到土坪中学读补习班,和他就更亲近了。
那时候上晚自习常照煤油灯,因为每到年关就经常停电。煤油都不够量,按计划供给,凭煤油票,去指定的点才能打到。蜡烛更金贵,不敢问津,只有过年或结婚才浇蜡烛!
记得那是重阳节的时候,一则天气有些冷,再则街上刚好新办了老年节书画刊。我还看到焦叔龙飞凤舞的书法: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我知道这是范仲淹《岳阳楼记》里面的句子,没往别处想。
当时我和郑周静一道的,没打着煤油,因为店里关门了。
我们欣赏了一会书法展,还记住了你里面的两个诗歌谜面的字谜,其一是:僅(仅)去一人妙计高,助吴且去破曹操。借得东风昔无有,宝剑一挥不用刀(猜一个二字词语)。我熟悉三国,知道它谜面是一首关于赤壁大战的诗。所以很有兴趣,很快猜出来了,并永远记住了。另一则也是一首诗:待月西厢一寺空,张生普救去求通。崔莺失却佳期会,反怪红娘不用功(猜一字)。这是描述《西厢记》的故事情节的。我也很快就猜出来了,也对这首谜语诗很感兴趣,也是永久性的记住了它,不时拿出来在恰当的时机插入教学活动中,激发们的兴趣。
我和周静一起,虽然没有打着煤油,但有猜中谜语的成就感。这也使我反思,那时的人们用那种方式传递文化,确是一种很好的途径。因为那时传播的途径少,我们也很在意,不知不觉中受到熏陶。不像现代人,文化制品泛滥成灾,传播渠道比比皆是,反而让孩子们腻烦文化,以致视而不见,也真是一种悲哀,人啊!怎么总是要穷困、稀有才珍惜呢?
我们二人归途中,经焦叔门口过,见他正在做屏,就是用玻璃和镜框做匾,将吉祥、祝福的词书写在纸上,然后装潢在镜框里,主人家买去送给结婚的或者满十贺寿的亲戚,其实就是一副书画作品(有时还配上国画),既是个纪念,又是客厅的一种装饰,很不错的。后来用电脑割字,千篇一律的,倒是规范了,可也失去了个性化的东西和特定的纪念对象,反而没有了意义。
我们见了他,便一边打招呼,一边走过去,看他写字。他也难得有释放的机会,于是就向我们诉说开了。他说年轻人,什么都要学点,不然,遇上饥荒年成,无法生存。他说他家是四川上来的,他父亲是染布卖的,后来不幸失了水(就是遭遇火灾的避讳的说法),家道败落。他的人生也就改变了,原本他读书很得行的,也考起了正安一中,但由于家庭的原因,也有社会的原因,因为正是五八、九年大饥荒岁月,吃饭都没钱,要去黄煤沟挑煤换钱,走正安都靠步行。所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只好失学了。他煮过酒,卖过油,弹过棉絮,后来才照相,现在兼做屏,由于那年月,这两样生意都不错,所以家资比较宽余,可自己也人到中年了,按他的话说,老了!
随后,他又向我们说起了诗词和书法,还把他自个做来挂在家里欣赏和寄寓情怀的匾指给我们看,书写的是旅游的《诉衷情》,当他大声朗诵到:“此生虽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时,不胜凄惶!
然后,他马上收束情绪,又表现出他狂放清高的一面来了。他说,我虽然吃过这么多苦,但我从来不在区里面那几爷子面前哭爹喊奶的叫穷,更不摇尾乞怜。说实话,那些人,没多大水平,我内心鄙视他们!所以前几天他们来叫我写几个字去展览,我本不想写的,但是朝里面个别人看,我动笔了,写了八个字,我急忙插话“我也看到了,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他说对,就是那句,我就是要讽刺他们当面一套,背底一套,朝令夕改,阳奉阴违。呵!还有这层意思?我一下感受到了经典名篇的魅力了,常读常新,常用常活。焦叔又让它焕发了新的生命,真佩服他的活学活用。
他谈兴大发,继续发挥。他说,什么都不过是个名称,一个符号,一个称谓而已。比如,当初人们如果把人这种动物叫做“狗”或者“猫”,那我们还不是就叫狗或猫了。或者说把某个字读做狗或者猫,那个姓的人当了书记,当了主任,还不就是狗书记猫主任的,人们照常对他们点头哈腰,毕恭毕敬,他们自己还不是认为高贵得很呢!
唉!他太激愤太犀利了。
但他也很古道热肠!见我们没打着煤油,他就替我们着急,他说晚上没有灯,怎么学习啊!于是就慷慨的把他家里的半瓶煤油送给我们了。我们当然很感激,更尊重他了!以至于渐渐我俩竟成了今生的忘年交,经常切磋诗词。
殊不知,他也真没想到,这煤油啊没有送在外处,因为郑周静后来竟成了他们家的乘龙快婿!
呵呵!这一节,好像有些太长了,就此打住,下回再叙。
附焦叔诗作,和我为他作的挽诗:
芙蓉江
焦友华
一江独秀耸奇峰,两岸万物倒江中。
昔年郎公劈蹊径,而今壮士弄神工。
小舟一叶风徐徐,飞泉数道声淙淙。
何期再觅蓉江色,笑纳渔樵入屏风。
钓忘忧
焦友华
功名利禄欲何求,喜怒哀忧几时休?
忙时无心做钓饵,闲来有意弄鱼钩。
解闷塘边观鱼跃,释愁溪内品虾游。
注目信漂沉浮态,管他冬夏与春秋。
挽焦叔
李亦风
猛闻噩耗太震惊,辗转难抒痛悼情。
相识相交数十载,谈诗谈词几度春。
雄辩滔滔涌佳句,翰墨悠悠铸此生。
一著未留匆匆去,怎不教人泪沾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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