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烟洲之境 > 第十八章 剑意 臣服
    此时月未明风尚清,蝉声略可耳闻,似乎还没到它歇息的时候,它也在抓紧时日活着不是吗?可无财道人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江红曾听闻很多起生死别离,但这一次,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亲眼目睹。

    想起那日黑寡妇常秋莲看自己的那一双眼睛,充满了恶毒,仇恨,似乎只有喝其血食其肉挫其骨,方可解恨。

    被冤枉是个什么滋味呢?是无奈?

    只是有时的无话可说并不代表某种立场,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江红无话可说,但他一定要做点什么。

    所以他来到了事发时的祠堂,除了三两个乞丐在里面嗜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也仔细的看了看那几副棺材。

    乞丐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饶有余味的看着棺材,一定认为他有毛病吧!

    “怎么,想睡在里面?那可是死人睡的地方!”一个乞丐躺在地上笑道。

    江红的微笑,好似被清风拂面,极具亲和力,他道:“是吗,棺材也不一定是给死人睡的。”说完便翻进去,躺了下来。

    几个乞丐像瞧见了什么新鲜事物般,纷纷上前观摩,其中一个身材瘦弱的小丐说问道:“怎么样,里面舒服吗?”

    江红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这我可说了不算,你得自己来感受。”

    小丐嗤鼻道:“我才不呢,晦气!”见江红在棺材里一脸享受的样子,便想说点什么吓唬吓唬他,便道:“听老一辈的人说这祠堂的棺材呀....”装出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身边另一个肥胖的乞丐见他吊胃口,连忙催问:“怎么样?”

    小丐听有人答话,才继续说道:“这破旧棺材都是用来圈养山林中无家可归,不可轮回的僵尸。”

    胖丐明显被他的话吓住了,毕竟自己睡的地方离棺材最近,深怕沾染什么脏东西,笑说道:“你这分明就是瞎说,我睡这儿大半年了,怎么没见什么僵尸?”

    小丐听他如此说,正要打圆场说自己闹着玩儿的,突然看见棺材沿上有三根指印,便道:“你瞧瞧,这就是僵尸的手捏的,普通人怎么会在这上面留下这么深的指印,不是僵尸是什么?”刚说完,就看见自己眼前一花,刚刚睡在里面的年轻人就飞了出来,低头仔仔细细的看那几根指印。

    小丐得以道:“你也认为大爷我说的对不是?”

    江红不回,只问道:“你说你们在这儿住了大半年,那么半月前,这儿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胖丐听闻便道:“半月前是有一泼人....”正待说下去,一旁的小丐便捂住了他的嘴。

    江红见他笑嘻嘻的,心下了然,道:“一个字一文钱。”

    胖丐赶紧挣脱小丐,忙道:“半月前我们讨完饭回来,看见有一群人在这打架。”一旁的小丐听后连连顿足,说道:“哎哟,这事儿怎么被你说得这么简单。”

    江红微笑道:“那你说得详细点,一个字十文钱。”

    小丐赶紧推开身边的胖丐,嬉笑道:“一字十文,当真?”

    江红将自己怀中的钱袋拿出掂量了下,扔给了他,道:“说吧!”

    小丐将钱袋打开,忙揣进怀中,说道:“那天我们从汀州城讨完饭,天就下起了大雨,我们还在路上看见一匹死马,不过中了毒,不然定给它烤了...”小丐一五一十的将那日的情景说了出来,中间不停的添油加醋,唯恐字数不够,让这小年轻讨回刚给的钱。

    江红不解的是跟在程霜儿身边的乞丐是何人,问道:“你们捡到的东西在哪儿?”

    小丐将江红引到祠堂后面,从草堆里拿出一个包裹,江红看了看,是一副衣衫和一个人皮面具,只是听小丐说从火堆里刨出,不免大部分都化作焦炭。

    不过这已让江红心中了然,看来那日假扮我的人是他无疑了,只是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他茫然走在官道之上,手里摩挲着那张人皮面具,再从怀里拿出那日自己假扮无财道人的面具,质地相同,手法也是一样。

    他心中喃喃:“顾千面这个老家伙,看来他的胆子实在不小!”想到顾云帆应该不会难为王濛,长久以来的担心算是放了下来。

    驻足回望,一排排马车正向着自己赶来,领头的壮士手中拿着一杆镖旗。

    江红嘴角一笑:“镇南?”

    前行的镖师见道路中央站着一人,立马将手中马鞭打得啪啪作响,大声吼道:“不长眼睛的小汉,赶紧的让路,别让爷爷的马儿踩碎你的骨头。”

    江红低声说道:“来得好!”说完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前。

    镖师见状惊呼:“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吗?”话刚说完,就见这红衣青年踏上了马头,马儿受惊高举前足,可江红在上却丝毫未动,宛如与马儿成了一体。

    镖师气急,舞动长鞭击向江红,谁知却被他一手拿捏住,想要夺回长鞭,谁料无论自己怎么用力,依旧不成。

    江红学着他向后一扯,镖师瞬间摔下马背,身后一从人马纷纷上前将江红围住。

    人群中一蓝袍青年上前询问道:“不知少侠所谓何事,为难我镇南镖局的镖师?”

    江红笑了笑:“为难?不不不,我只是来抢镖的。”

    蓝袍青年也跟着笑了:“抢镖?恐怕你来晚了,押送的镖已经送达目的,难道你不知这是回镖局的路吗?。”

    江红点了点头,说道:“那真是不巧,只有等下一次你们护镖我再来抢了!”

    蓝袍青年也点了点头,道:“好,下次护镖时我通知你。”

    江红觉得眼前这人实在有意思,自己来抢镖不成,他反而要通知我下次再来,便道:“你如何通知我?”

    蓝袍青年抱拳:“未请教少侠姓名,师承何处?”

    江红笑道:“绕来绕去,原来是想打听我的底细,不过告诉你也无妨,烟洲之境,凤凰一脉,江红。”

    蓝袍青年听后睁大了双眼,颤声道:“烟洲之境?凤凰一脉,江...江红?”

    江红看他神情,便问道:“镇南镖局甘天沐是你什么人?”

    蓝袍青年答道:“正是家父,小弟甘霖”这蓝袍青年便是甘天沐的独子。

    江红认为他并不知情当年那件事的原委,便说道:“回去告诉你的父亲,明日我再来拜访。”

    甘霖拱手回道:“小弟一定告知家父,让他做好准备。”说完目送江红远去,随即唤来适才摔下马的镖师:“没用的东西,快马加鞭回镖局,告知我父亲!”

    江红在林中注视着这一切,待得那镖师上马赶去,江红便偷摸着跟上,以他的轻功,那镖师又如何能得知?

    镇南镖局如同以往,略显冷清,镖局中人大多数还在路上,那镖师却没从正门进入,反而拍马走向东侧的一处偏门,将马匹交得马保,便径直向甘天沐的书房而去。

    江红轻轻掠过高墙,闪身贴近窗前,侧耳倾听。

    只听甘天沐细声说道:“你说江红明日拜访?”

    镖师说:“是的!”

    甘天沐微一沉吟:“下去吧!”

    江红翻身上得屋顶,待镖师出门走远,再次附耳,只听屋内远不止一人。

    一个声音沙哑的人说道:“此人害死无财道长,罪不可赦,必须抵命。”是张元秋的声音。

    另外还有一女子的声音:“我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早知如此,当初万万不该与他结伴,这样也不会害了道长。”竟然是张故芳。

    江红脑筋一转,随即明白,顾千面以他毫无破绽的易容术冒充于自己,害死无财必定是想让我背负杀人凶手的罪名,从而要挟我拿出烟洲记,再故意掳走张故芳和王濛便是让我走上当初爹爹的道路,让正派容不下我,成为奸邪之辈,好歹毒的心肠。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尖锐破空之声,江红仰身倒退而出,刚刚自己所在方位多了数十根银针,接着便是数十人从厅外赶来,房间里徒然走出五六人,分别是镇南镖局甘天沐,竹帮帮主张元秋,千面罗刹顾千面以及张故芳,还有那玉门老婆婆,还有一人江红没见过,只是从他身着打扮上看,是武当的道士。

    江红见状笑道:“这么大的排场,原来你早知道我会来。”

    甘天沐‘哼’了一声道:“像你这般冷酷无情,萧杀之辈,自然要好生提防。”

    谁知江红并不理他,只是向张故芳问道:“故芳师姐,王师妹可安好?”

    张故芳将手中剑一横,朗声说道:“谁是你师姐,你还有脸问我师妹?”

    江红知道误会难解,不再理会张故芳,又向着一旁的年轻道士拱手问道:“未请教道长名讳?”

    那青衣道士也彬彬有礼拱手回道:“武当莫子松,见过江公子!”

    江红笑问:“无财道长是武当门下吗?”

    莫子松脸微微一红,解释道:“无财道长并非武当门下,却与武当有莫大的渊源。”

    江红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其中缘由不说也罢,反正今日你来也是来要我命的!”

    莫子松道:“武当只是想要个公道罢了。”

    顾千面在一旁说道:“当初在千面堂,我就猜到你和那杀手本是一路,所以我命云帆送书信前来告知甘兄弟小心提防,谁料你在途中发难,竟然害死无财道人,更是掳走正派子弟,好作要挟。我们搜寻多日,终于将她二人救出。说吧,你和老七残杀武林正派是何居心?”

    江红笑了,他只觉得这个笑话实在好笑,不过周围的人怕是没机会听懂这个笑话了,他只对顾千面说道:“你本该死的。”这本是那日老七在千面堂所说的一句话,只是他远远没有老七那股凌人的气势,但所有人也能看得出,这一句话,像一柄明晃晃的剑,直击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灵。

    莫子松却在此刻说话了:“有我在这,没人会留血的!”他语气硬生生的,好似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江红看得出他的话并不假,毕竟就凭‘莫子松’这三个字就足以吓到江湖一众宵小之辈,何况他的武功在如今后起一辈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更被提武当的名头了。

    江红又道:“你确定没人会流血?”

    莫子松涨红了脸,道:“我,我确定!”

    江红问:“就凭你的武功?”

    莫子松道:“我的武功还可以。”说起自己的武功,他开始变得轻松起来,因为这十六年来,他没有浪费哪怕一个时辰的光景,他有这个自信。

    江红听后点了点头,道:“无论是谁,一滴血也不行?”

    莫子松坚定道:“一滴也不行!”

    江红大笑道:“说话就得算话。”

    莫子松朗声道:“武当派自然说一是一,绝无二话。”

    江红一听此话心下便有了主意,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一匕首,大声说道:“今日我便在这儿流一滴血,你奈我何?”说完便举起匕首往自己胸膛刺去。

    所有人都认为江红的举动实在好笑,因为不流血只是针对他们而言,对于江红是死是活,他们才不理会。

    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莫子松抽出了负在背后的长剑,乌黑的剑鞘,金黄的剑穗。

    ‘叮’的一声,江红手中的匕首断作三节。

    就这么一瞬间的光景,他已经回到原地,剑还在剑鞘里,剑鞘负在背后,他好似一动未动。

    张元秋说道:“莫道长,你此举为何?”

    莫子松恭敬回道:“我说话,有我在没人会流血,当然也包括他。”

    顾千面却道:“可他害死了无财道长。”

    莫子松却道:“他并没有承认。”

    甘天沐此刻说道:“在场所有的人都能证明,无财道长死前曾指认他是凶手。”

    莫子松却不理会,只是问道:“江红,是你杀了无财道长吗?”

    江红不禁大笑:“我说的话你会相信吗?”

    莫子松犹豫。

    江红又道:“你既然不信我,自然也不会信他们。对吗?”

    莫子松摇了摇头:“可此事总归有个说法的。”

    突然人群之中有人开口说道:“想不到武当的人如此迂腐。”

    莫子松的身子好似被雷霆击中,他嗫嗫喏喏道:“既然这里有这么前辈作证,江红,你跟我回武当吧。事情的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武当绝对会给你一个公平。”

    江红听后大笑,他回忆起自己父母的死,其中的正派之士,不就有武当吗?

    他说道:“公平?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去争取来的。真相,也只有自己寻找到的才是真相,我只相信自己的。”说完便将怀中的包裹扔给了莫子松。

    莫子松一瞧,便将目光望向顾千面。

    顾千面见他将此事物拿出便已经想好了说辞:“世间易容术乃是寻常手段,要是这样便想嫁祸老夫,那这几十年来,我背负的案子也太多了。”

    莫子松也知道这些东西是做不了数的,但江红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至少他让莫子松开始起疑。

    莫子松收好人皮面具后向江红说道:“你不信我也罢,总之今日你是走不了的。”

    江红轻声问道:“如何才能走?”

    莫子松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只要你能胜过我的剑!”他对自己的武功是自信的,不过他向来不引此为傲,谦逊的本性让他说出此话赫然有些脸红。

    江红明白,这种人在江湖中实在少见,他在想,哪怕他能胜过他,也不太想胜过了。

    想到此处,江红摇摇头无奈道:“你这样的性子,实在太占好人的便宜了。”

    这句话在莫子松听来,有些羞辱,所有人都在等待莫子松的发难。

    可他并不生气,他又怎能让情绪掌控自己?

    他想起师父问自己的问题:“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人活着无非就是为了‘我’。‘我’是什么?是武功还是名声?是正义还是邪恶?显然都不是的!‘我’有时就是一切,然而一切都不会是‘我’。”

    根本就没有‘我’。

    这是莫子松很早就悟到的真理,十二岁前的剑法毫无章理却横扫同门,十六岁前的剑法稀松平常却名扬正道十派,如今二十岁的他还是没能做回自己十二岁前的样子,人最难学会的便是忘记。

    他知道,忘不了自己的剑法又如何能忘掉自己,又如何能到达‘没有我’的境界。

    可就算如此,此刻的他也是绝强的。

    江红能感受到他的剑意,和老七不同的是,莫子松的剑意没有一丝的杀气,更没有针锋相对如芒刺背的感受。

    他的剑意是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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