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华楼。
白洛因噔噔噔的跑进简茄的房间,开口就道:“姐姐,公子回来了。”
简茄给她倒了杯水,不以为然,“回来就回来呗,你跑什么?”
白洛因几口将水喝干净,“公子不是自己回来的,他还带了一个漂亮姐姐。”
简茄一听已经猜出了是谁,虽然柳清欢没说这次出去做什么,但从白洛因的表情来看,柳清欢应该与带回来的人走的很近。简茄有些激动的披上斗篷,就拉着白洛因跑了出去。她想跟白洛因解释一下,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简茄和白洛因进来的时候,萧翎刚好坐下去。
“夫人。”简茄冲着萧翎甜甜一笑。
萧翎赶忙道:“我还不是夫人。”
柳清欢在一旁笑。
简茄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夫人回来?”
柳清欢道:“那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白洛因看着他们拌嘴,又偷偷看了看萧翎,没有说话,她有点局促。
“丹华楼又添新人了?”萧翎发现了往简茄身后躲藏的白洛因。
简茄道:“她叫白洛因,这位是萧翎,也是咱们丹华楼的夫人,除了公子,她说了算。”然后又悄悄道:“不用怕,回头我慢慢跟你说。”
白洛因道:“见过夫人。”
“小洛因好。”萧翎微笑着招呼道,完全没有什么主人的架子,这让白洛因对她的好感飙升。
臧言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公子,夫人。乔禹和华千枫来了。”
萧翎忽然想到什么,站起来,“我觉得我应该回避一下。”
柳清欢道:“留下来吧,他总要习惯的。”
萧翎反倒有些局促了,柳清欢握住她的手,道:“请进来。”
臧言点头,将乔禹和华千枫请上丹华楼。
乔禹看见屋子里有四个人的时候愣了一下,当他看见左右主位上分别坐着柳清欢和萧翎的时候又愣了一下,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两只握在一起手,整个人都不好了。
华千枫不知道这其中的事,向屋子里的四个人见礼。
柳清欢回礼后,冲着乔禹道:“怎么不说话?”
乔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放开她。”
华千枫感觉气氛有些诡异,但也没说什么,就静静的看着。
柳清欢道:“我为什么放开她?”
乔禹看着萧翎略带笑意的脸庞,又看了看柳清欢。他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说他不知道,就是在丹华楼也没几个人知道。
“你们聊,我先走了。”乔禹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柳清欢使了个眼神,简茄就带着白洛因追了出去。
“不知麻衣侯到访,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柳清欢正色道。
萧翎站起身,沏了一壶茶。
华千枫道:“是我冒昧,怎能责怪先生。”
柳清欢道:“阁下来意,我略知一二,想必是为云家兄妹的遭遇而来吧。”
“是,也不全是。”华千枫说着掏出银票放在桌子上,“我知道丹华楼的规矩,这是二十万,我问四个问题。”
柳清欢道:“请讲。”
华千枫道:“先生想必已经知道了云濯的遭遇,我的第一个问题是,雪蝶宫想在云濯身上得到什么?”
柳清欢道:“云濯起初在岳州遭劫,是因为北玄。但是北玄并没有落入雪蝶宫的手里,它不见了,跟着他一起失踪的还有韩月的亲信二月二。所以韩月觉得二月二有可能已经背叛,她认为云濯会是二月二的同党。”
华千枫道:“看来是个误会。”
柳清欢道:“是。”
华千枫道:“云央是怎么死的?”
柳清欢道:“云央死的那天晚上,客栈里出现了一个神秘的人,我还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我知道他带着蜃龙面具,江湖上的人叫他面具客。”
“他的出现本来没什么特别,但他出现的时间未免太巧。他出现的时候客栈的人刚刚中了迷药,他待了不到一刻就走了。哦,对了,他还带着一口剑。”柳清欢解释道。
华千枫道:“这只是推断。”
柳清欢道:“的确。但是整个客栈的人都中了迷药,只有他是清醒的。”
华千枫道:“这么说来,几乎可以断定是他杀的云央。”
柳清欢点头,“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华千枫道:“我的第三个问题,宫素素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难住我了。”柳清欢沉吟一下,接着说道:“我没有确凿的证据,还不能说。”
华千枫也不追问,“那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儒侠仇皓在哪?”
柳清欢道:“杭州。”
华千枫走后,柳清欢就陷入了沉思。这是第三个问他宫素素死因的人,之前还有叶惊泓和唐千澈,这三个人之间是不是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他们想知道宫素素的死因是他们自己想知道还是受人之托呢?他们三人的背后分别是神兵府,剑楼和唐门,这三家门派看起来并无联系。宫素素到底是何许人也?如果她只是雪蝶宫上一任宫主的话,应该不会有这么多人打听她的死因。至于她跟仇皓的关系,仇皓没承认过,不过也没否认过。柳清欢脑子忽然蹦出一个想法,他们打听宫素素的死因,是不是想借此调查仇皓?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萧翎看着他。
柳清欢回过神,“关于宫素素的事似乎被人蒙上了一层纱,我能看见,但却看不清。”
萧翎道,“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百乡楼是雪蝶宫的财源之一,他们怎么肯卖给你?”
“其实说穿了也简单,因为你是百乡楼的大掌柜。百乡楼是因为你火起来的,你的名字已经跟百乡楼融合再了一起。不管你在哪里,不论你在做什么,江湖上的人都会认为你才是百乡楼的掌柜。没有你的百乡楼,在他们眼里也许就算不上是百乡楼了。”柳清欢解释道。
看萧翎似乎没太明白,柳清欢又说道:“简单点说,就是他们想起百乡楼就会想起你,想起你就会想起百乡楼。夸张点说,百乡楼就是你,你就是百乡楼。有你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百乡楼。”
萧翎道:“但百乡楼基业大,雪蝶宫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就算我不在,他们也可以换个名字继续营业。”
柳清欢道:“我买的是百乡楼的名字,和百乡楼的伙计,不是百乡楼本身,也不是百乡楼的地契。”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以雪蝶宫的作风,他们不会放过那些伙计,但也不能平白无故杀那么多人,传出去名声不好。所以雪蝶宫愿意把他们卖个丹华楼,他们知道我会约束那些伙计,这样一来,他们的秘密也就不会泄露。”
萧翎道:“但他们想不到,你跟我关系这么近,所以他们还是输了一程。”她叹了口气,有些担忧的说道:“但你这么做,等于是引火上身,雪蝶宫肯定会记恨你。”
柳清欢悠然道:“丹华楼不怕他们记恨,而且丹华楼的日子也平淡太久了。”
另一边,乔禹气哼哼的走出楼门,简茄和白洛因就追了上来,把他让进花园。
“乔叔还在生气?”简茄问道。
乔禹叹了口气,“怎么能不生气?我觉得我像个傻子,被耍的团团转。”
简茄道:“公子并不是有意瞒你的……”
“我管他是不是,若不是他有客人,我定要他好看。”乔禹咬牙道。
简茄自顾自的解释起来,“萧翎本来就是丹华楼的人,公子明面上不说,但暗地里对她多有照顾。他们之间的事,就连丹华楼也没几个人知道。前两年,萧翎跟公子发生了些不愉快,然后萧翎就不见了。公子说她退出了丹华楼,我想她也许是不喜欢丹华楼的生活吧。”
“那她为什么又回来了?”白洛因道。
“也许是公子想明白了,所以又把她找了回来。”简茄顿了一下,接着道:“我看公子是想给她个名分吧。”
“王八蛋。他明知道我跟萧翎的关系,却……”乔禹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
白洛因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乔禹。
简茄无奈道:“乔叔,话说一半,是会让人误会的。”
“我说不出来。”乔禹道。他已经很勉强的认了萧翎这个“娘亲”,但还是有些说不出口,现在柳清欢跟萧翎在一起了,他算什么?他以后见了柳清欢是不是要叫“爹”?
简茄见乔禹是真的在生气,于是道:“其实我跟她关系还不错,说不定我可以去求她收回那个身份?”
“你们在说什么呀?”白洛因一头雾水,越发不懂。
“就是,就是,就是我认了萧翎做‘娘’。”乔禹艰难的说出这句话,说完之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洛因恍然大悟,“哦,那公子就是你‘爹’了?”
“他不配!”乔禹忍不住吼道,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可能吓到白洛因了,于是他赶忙伸手去摸白洛因的头,白洛因下意识的躲开。
“我不是吼你,跟你没关系,你……”乔禹柔声安慰,但有些语无伦次,举在半空中的手尴尬的挠了挠头。
简茄似乎有了主意,“其实也不算事,交给我吧,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乔禹道。
“公子想必也不会喜欢这么个身份,你放心好了,我能说服他们的。”简茄胸有成竹。
臧言这时候走了过来,“乔大侠,公子有请。”
“不去,你让他过来。”乔禹道。
臧言也不多说,转身走了,不一会柳清欢就走了进来,是一个人来的。
“乔大侠在这生闷气呢?”柳清欢温和的笑笑。
乔禹不说话。
柳清欢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师姐很伤心。”
乔禹心中一颤,“她怎么了?”
柳清欢道:“其实你不该为我的事恼火,你不愿做我的儿子,我还不想当你的弟弟呢。”
乔禹皱了皱眉,“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柳清欢道:“你总是这样,担心不该担心的事,却总是忽略真正该关心的人。”
乔禹有些急切,“别买关子,她到底怎么了?”
柳清欢道:“她说她不想再见到你了。”
乔禹愣住,有些颤抖的问:“为什么?”
柳清欢道:“因为你总惹她生气,还总让她担心,她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你明明对她有意,但为什么不时常去看一看她?百丈黄泉那么大,她一个人在里面不孤独吗?这些你是不是都没想过?你知不知道她其实是盼着你去的?”
乔禹蹭的站起身,转身就要走。
“别去了,这一次她是真的失望了。你去了也没有用的。”柳清欢道。
乔禹僵住,是啊,他总是忽略医仙子的感受,他的心里有朋友,有天下,有事业,有兄弟,但是却忘了其实还有个地方是属于医仙子的。只是那块地方似乎是被黑暗遮住了,而且遮了很久很久。
“你当真?”乔禹道。
“当真。”柳清欢肯定的说道。
乔禹幽幽叹了口气,许久没动。他感觉心缺了一块,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医仙子的点滴过往,忍不住流下了泪。
乔禹在花园里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动了动。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走出花园,走出了丹华楼。
快正午的时候,他回到了丹华楼,手里捧着一本书,找到柳清欢。
不等柳清欢开口,他就从怀里摸出两张纸,那是云央交给他的东西。他把纸摊开,“你能不能查到这些笔记?”
柳清欢看了一眼,其中一张纸的笔记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能。”
乔禹道:“那就麻烦你查出来之后,把消息送到神兵府。”他想了想又说道:“还是直接交给凰座吧,凰座不在的话可以交给云濯。”
“你……”柳清欢刚说了一个字,就看见了乔禹手里的那本书的名字,那是关于草药的书,他一下就猜到了乔禹要做什么,于是就闭上了嘴。他劝不动的,乔禹认定的事,没人劝的动。
“我知道了,你多保重。”柳清欢说完,又补充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丹华楼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乔禹点了点头,道一声“多谢”,缓缓离开了丹华楼。
他要去百丈黄泉,他以前总以为自己跟医仙子之间的话题太少,医仙子天天都在研究药理,但他却一窍不通,也插不上话。昨天他忽然想明白了,不是他们之间的话题少,是他还不够重视这段感情。
陈州,正午。
斩赤心坐在亭子里,盯着外面的大路。如果面具客说的不错,二月二应该已经到了,可是现在还看不见他的人影。斩赤心并不着急,就算面具客说的不对,他也至少会等两个时辰。
面具客的消息也不全是错的,斩赤心正摆弄弓弦的时候,看见远处一个背枪的人影逐渐接近。二月二到了,虽然晚了一个时辰,但也没差什么。
二月二也看见了斩赤心,于是他就停住了脚步,握住剑柄。
“好久不见。”斩赤心走出亭子,弯弓搭箭。
“你知道我会走这条路。”二月二冷漠的开口。
“你不必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知道宫主让我请你回去。”
二月二冷笑,“不是请我,是请北玄。”
斩赤心冷冷道:“你为什么要背叛?”
二月二笑了,“我没有背叛,因为我从来都不是雪蝶宫的人。”
斩赤心道:“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二月二道:“为什么不去问阎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拔剑。
剑上仿佛带着熠熠流云,打着旋斩向斩赤心。斩赤心身子腾挪间,一箭射出,朱红色的箭闪电般射向二月二。二月二避过,再避,他心里明白,斩赤心擅长远距离作战,但是他的箭从来只有十二支。只要箭袋一口,就是他取胜的时刻。
很快,斩赤心的箭袋就空了,不过他的脸色却并不难看,仿佛还不知道死期已到。
“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斩赤心道。
“你的箭袋已空,我看不出你的胜算。”二月二冷眼一凝,刺出必胜的一剑。
斩赤心没有动,二月二感觉不对劲,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凤尾弓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
细长的剑,血红的剑,细的像是筷子,红的像是夕阳。
二月二的剑还没碰到斩赤心,咽喉就已经被射穿。他双目圆睁的倒下,他没见过斩赤心的第十三支箭,江湖上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第十三支箭,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斩赤心一寸一寸的拔出二月二咽喉的剑,又擦了擦才别在腰间。剑跟他的衣服浑然一体,离得远些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一柄剑,离得近了,也不会认为这里有一柄剑,因为它像是个装饰品。
“花非花,眸非眸。弯月照琼楼。千金不换清心酒,含笑十三鬼见愁。”斩赤心低低念着,从二月二尸体上摘下北玄,远去。
他在加入雪蝶宫之前,还有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称号——含笑十三箭。他刚刚念得东西,是丹华楼给他写的,他很喜欢,每次用出第十三箭后,他都会忍不住念上一遍。
斩赤心带着北玄直接踏上返回雪蝶宫的路,他不是忘了面具客的交易,也没忘跟洛竹间的约战。他只不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也没有人规定他必须去。他答应洛竹间,是因为他想支开洛竹间,让洛竹间不会缠着自己。他答应面具客,是因为面具客知道二月二的行踪。但二月二现在已经死了,他已经拿到了自己应得的利益,所以那个交易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至于后果,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觉得人生本就苦短,为何不趁着有限光阴,多做一些对自己有意义而又高兴的事呢?
秋别亭,时辰已过。
洛竹间喝掉最后一口酒,将酒杯放在石桌上。“嘬”的一响,白瓷的酒杯就嵌在了青石桌面上,杯口跟桌面一齐。洛竹间微微笑了笑,起身离开。他会让斩赤心付出相应的代价,不过现在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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