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曦开车带着江祯与白家树汇合。
白家树找了些关系好容易才从人大复印到孟令军的干部人事档案,这已经比预想的晚了几天了,人事档案非常详细,几乎涵盖了一个干部成长的全部经历。
江祯把孟令军的档案与孟辉、孟强、张大伟的资料放在一起反复比对,想找到几个人的连接点。
“怎么样了,看出什么来了吗?”罗曦关心的问道,现在她已经被踢出罗小勇的案子,孟令军也没有给她安排新的工作,这两天她就一直和江祯白家树走在一起,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帮忙的。
“首先可以将张大伟排除在外,张大伟是个建筑会计,平常与人相处和善,与死者和被告之间没有太多的纠葛,唯一的矛盾就是孟辉聘请张大伟来他的项目工作时,答应的待遇都没有兑现,还经常拖欠张大伟的工资。”江祯说完就把张大伟的资料扔到了一边。
“我一直好奇,你就见了张大伟和孟强一面,怎么断定张大伟和孟强恨孟辉呢?”罗曦好奇的问。
江祯自然不会说是用读心术听到的,故意岔开话题说道:“看来这起案件的关键还是在这三个姓孟的人身上,他们三个人的老家都是浙东省孟阳县孟家村,除此之外从资料上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直接联系,孟辉十年前来到济州工作,一直很少回老家,孟令军离开老家的时间更早,资料显示孟令军十八岁考上公安大学,毕业就分配在咱们河东省广武市下面一个县公安分局做普通民警,因在工作过程中任劳任怨,屡受嘉奖,六年前被省公安厅看中,直接调进了省公安厅,去年调到市公安局,任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支队队长,人事简历比较完整,看不出特别的。”
白家树也在看这份人事档案,指着其中一处说道:“呵呵,孟令军是公安专科毕业,学历不高,他今年三十五岁,从警十四年,其中八年一直在县里任职,请问一个县里的普通民警怎么可能突然被公安厅调走,贞子你好好看看他哪年结婚的,妻子又是谁?”
江祯看了一眼孟令军配偶名字:梁红梅。他们是在六年前结婚的,恰好那年孟令军调任省公安厅,但是他还是搞不清楚白家树的意思。
“梁红梅是河东省政法委副书记梁海松的女儿,难怪孟令军被调到省厅后又突然被调到市局来,看来是老书记为自己女婿的未来铺路呢。”罗曦是公安系统的,对政法系统重要人物掌握的情况比江祯这个半路出家的律师强多了。
“这也没能解释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孟令军离开孟家村的时间更早,甚至早于孟强出生之前,据我所知,公安都很忙的,有时候逢年过节都不能回家,更何况是回浙东省老家,所以孟令军和孟强之间的连接点也就可能是什么远房亲戚了。”
罗曦不解的问道:“孟强今年只有十六岁,和村里人一起来济州打工的,他和孟令军、孟辉都是一个村的,有亲属关系一点也不奇怪,江祯你怎么就抓着他不放呢?”
“今天张大伟原话是:该说的上次小孟不是已经都说了吗,这次证据确凿了,人就是罗小勇打死的。也就是说警察又找孟辉重新做了一份笔录,这份笔录足以证明罗小勇是打死孟辉的真凶,我相信小勇是无辜的,那么小勇说的话就是真的,那么……”
“如果罗小勇说的是真的,那孟强说的就是假的!孟强提供假口供,要么是想替人脱罪,要么就是人是他杀的!”罗曦终于明白江祯为什么总是围着孟辉转的原因了。
“孟辉对孟强有着特殊的关照,孟令军对孟辉又有特殊关照,这已经超出老乡或者亲戚的关照,尤其是孟令军对孟辉,活着给他介绍项目,连死了都急着帮他报仇,这不有些奇怪吗?”江祯严肃的说道。
“贞子接下来你想怎么干?”
“我想有必要去趟孟阳县孟家村了。”
……
河东省与浙东省中间隔了两个省份,江祯坐了一天的火车,第二天又坐了四个小时的长途客车才到了孟阳县,可是要到孟家村就没有公共交通了,江祯在县城里逢人就问要怎么能到孟家村去,终于打听到农贸市场里有个卖山货的老汉是孟家村人,等山货卖完了,江祯可以搭孟老汉的车去孟家村。
下午三四点钟江祯上了孟老汉的车,其实孟老汉的车根本称不上车,就是个小型农用三轮车,也就是个北方人常说的三蹦子,江祯没地方坐,只能缩在车后斗里,三蹦子已经很旧了,发出像拖拉机一样的嘟嘟声,农村的土路也不平,有时候三蹦子被地上的土坷垃硌得蹦起老高,这个时候孟老汉就会用当地方言大骂道:“那木妈杂比!也不知道修修路”
路上孟大爷问江祯为什么到孟家村去,江祯只得撒谎说自己是孟令军局长的朋友,因为出差路过孟阳,就顺路看望下孟队长的父母。估计现在重情重义的年轻人了都要变成稀缺物种了,孟大爷满意的笑笑,没少夸江祯,还让江祯晚上就到他家住,又给孟令军的父母打了电话,通知今晚上来客人了,让他们多准备些饭菜。
嘟嘟了一个多小时,孟家村终于到了,眼前的孟家村和江祯的想象完全不一样,一栋栋三四层小楼依山而建,村里的道路也是整洁的柏油马路,只是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没有几家亮灯的。
孟老汉自豪着说:“娃子咋样?我们村还不错吧?这些年村里人富了,赚了钱就盖房修路,我们村里出去好几个百万富翁咧。”
改革开放后浙东省靠劳务输出率先脱贫,孟阳县更是全国著名的建筑之乡,很多建筑公司的老板都是孟阳人,就算没有时间回老家住,孟阳人也会大兴土木,把老家的房子修的富丽堂皇。
“大爷,我看村里住的人不多呀?”江祯问道。
“那木妈杂比!村里的娃子在外面混野了,都不愿意回家咧,以前还有公交车通到村里,现在村里就我们这帮老头老太了,县里把公交车都给断了。”孟大爷骂了一句。
两个人来到一所大宅子,房子修的古香古色,隐隐透着油漆味道,应该是这一两年重新修过的。孟令军的父母热情的接待江祯,现在村里几乎没有年轻人了,孟家村的老人们见有年轻仔上门都非常热情,除了带江祯来的孟老汉,还有其他几个大爷大妈都留在孟令军父母家一起吃饭,男的陪江祯喝茶抽烟,女的就帮手做饭,就好像过年般热闹。
“孩子,你和我们家令军是啥交情啊,令军这孩子平时工作太忙,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家,我们都好久没联系过他了。”孟父热情的招待江祯,边说边给江祯递了一根烟,江祯忙道自己不会吸烟,看孟父的穿着不像普通的农民,在村里应该是读书认字的先生,否则这曾经贫穷的小山村也培养不出孟令军这个大学生的。
“孟队和我是普通朋友,我们都在济州市工作,我和孟强倒是挺熟的,这次过来顺便看望几位老人。”江祯不太敢硬冒充孟令军的朋友,万一孟父孟母晚上给孟令军打电话,自己可就露馅儿了,就把弯转到孟强身上。
孟父听到孟强的名字,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孟强现在也在济州啊,哎,那是个苦命的孩子,他妈几年前就不在了。”
“那孟强的父亲呢?”江祯问道。
孟老汉坐在一边愤愤的说:“那孩子没爹,孟强的母亲叫瑞玲,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怀了小孟强,瑞玲她爹怎么打怎么骂她都不说小孟强的亲爹是谁,直到瑞玲死,那个王八蛋也没站出来承认小孟强就是他的种,那木妈杂比!瑞玲被人搞大肚子的事儿在村里是瞒不住的,她爹脾气又大,孩子还没生出来就上了吊了,那天那个惨啊,大着肚子的瑞玲进屋看见他爹吊死在房梁上,对着他爹的尸体就是猛磕头,要不是我拦着,瑞玲当场就能磕死,以后就剩下瑞玲一个人抚养孩子,村里人都见过瑞玲坐在家门口痴痴的向外面看,一边看一边流泪,那眼泪啊是红色的,都瞎了。”
孟父也惋惜道:“哎,那时候村里的人比现在多,瑞玲家没男人就常被村里的闲汉欺负,小孟强从小就被人骂娘,也是很可怜啊。”
江祯接着问道:“孟辉有没有可能是孟强的父亲?在济州孟辉对孟强还挺关照的。”
孟老汉和孟父对视一眼,好像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孟老汉先说道:“应该不可能,虽然当年孟辉在村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也和别人一样常欺负小孟强,老指着他骂那木妈杂比,而且平时也没听过孟辉和瑞玲走的近,那孟辉是个光棍,如果他占了瑞玲的身子,还不惯天喜地的把瑞玲娶回家,也不至于没事偷看男人的腚沟子?那都是没老婆给憋的。”
江祯这才明白孟老汉嘴里常说的那句那木妈杂比是句骂人的话,类似于普通话里问候别人母亲的意思。
孟父叹息道:“瑞玲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她家就在我们家隔壁,从小就和我们家令军青梅竹马,瑞玲当年被人占了身子,令军还在省城读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哭的都不行了。他还特意嘱咐我们老两口多照顾瑞玲,本来我们也想过把她们母子接到家里来,可是瑞玲名声不大好,接回来怕坏了令军的名声,也就只能接济他们母子几口吃食。哎,作孽啊。”
孟老汉看孟父心情不好,赶忙宽慰道:“嗨!我说令军他爹,如果不是你家常常接济瑞玲母子,小孟强怕是早就饿死了,你难过啥?这都是命。”
江祯身子猛的一震,好像瞬间有一道闪电劈中了他,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连成了线,以前所有的疑团在江祯眼前渐渐变的清晰。
第二天一早江祯站在瑞玲的房子前,这个已经不能被称为房子的东西与两边崭新的小洋楼格格不入,一半的屋顶已经塌了,青瓦下的稻草漏了出来,歪歪扭扭的落在堂屋里面,这让房子看起来更像一个养鸡的窝棚。
江祯眼前出现了一对璧人在花前月下互诉离别的衷肠,两人眼角都划落了泪水,人生三苦爱别离,男孩对女孩保证回来后会娶她为妻,两人相拥,深深的吻着对方,渐渐成为一体,然后江祯又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这所破房子的门前,孤独无助的哭喊着妈妈……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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