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在寒霜降下后,尽是血色。
炎族大地也迎来了久违的冬时。
这块位于中州与南疆交界处的贫瘠地带,并不是寻凡想象中那样一年皆如盛夏,而且这里的冬时出奇寒冷。
没有一片雪花降落,却能分明感受到刺骨的针风穿透皮肤,是一种透彻心扉的寒意。
那是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寒潮,铺天盖地,一夜之间就将炎族这团怒焰冻熄,只剩下几豆火苗苟延残喘。
一开始寻凡还不相信,直到第二日清晨他推门而出,再是被一大股寒流赶回房间内,眼泪鼻涕一把,才意识到老头子没有开玩笑。
他哭笑不得,甚至有些许郁闷,自己修的什么道,堂堂御兵境,好歹是跨过了锻骨六重苦境的人,竟然被一道寒气生生逼了回来。
老头子裹上了一件皮袄,却还是趿拉着那双破烂布鞋,从后面优哉游哉走进来,依旧是剔牙掏耳,这家住店早上的吃食很清淡,老头子见惯了水里游的,地下跑的,天上飞的,甚至是一锅山珍海味的杂烩,谈不上吃腻荤腥野味,不过偶尔来点清粥甜点还是有别样滋味的。
搬过一张杂木圆凳,老头子从怀里掏出半块刚在后厨顺来的桂糕,这已不是金桂飘香的时节,早在秋时,掌柜的便和伙计外出屯收金桂,一共扯回来半麻袋。
掌柜老婆是个脸色白净的妇人,十指纤纤,形容姣好,不过忙里忙外倒是勤快,没有半点小姐脾气富贵病。这妇人是个内务好手,生的俊俏也就罢了,砧板走刀不在话下,那细腻如糯的桂糕更是一绝。
院中伙计是个半大小子,不高却很机敏,来往客人不论男女老幼都爱叫他声喜子,因为他总是笑嘻嘻的,好似没个忧愁。
喜子半个月大的时候,掌柜的从外面把他捡回来的,那时候的喜子还在襁褓中,小脸被风吹得起了皱,小嘴也冻得发紫。
掌柜的和老婆没生孩子,只得问隔壁刚生闺女的刘婶子要了些奶水,以解燃眉之急,但是毕竟奶水有限,何况人家还得照顾亲生闺女。倒是喜子生来虎实,半大点的孩子,牙都没长全,就能喝些米汤,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喂养大了。
掌柜的是个矮胖的中年人,和老婆的样貌极不相称,当初嫁给他时,娘家人也几番劝阻,给介绍的更是位才貌双全的富家公子,倘若跟了他,一辈子的锦衣玉食。
可这打娘胎生下来,掌柜老婆就不是个以貌取人的女子,何况世上生来漂亮的男子何止千万,而那衣冠楚楚却腹黑恶毒的公子又岂在少数。
女人只知道那年与娘亲春潮赶集,险些被一匹失了神志的疯马踹死,是身边这个矮胖的男人挡在自己前面,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蹄子,床上半年不能动,后来每每提起还自嘲道:“若非那一蹄子,说不定我老陈还能再长些个子。”女子总是饱含笑意,拍着男人的胸口,说他脸皮真厚,但眸子深处也藏着几分苦楚与心酸。
每次这个时候,喜子总在一旁傻乐,也不知乐个什么劲。
掌柜的佯怒,揪着喜子耳朵,骂道:“没良心,白养你个臭小子了。”然后便提溜着喜子一起跑到厨房,翻出盛着桂糕的什锦圆盒,偷偷摸出几块儿来,肆意咀嚼,有几次被妇人发现,急忙咽下,还好喜子手快,端来一碗温水给掌柜的顺了下去。
寻凡出了云门这么久,除了韩夜与紫云,真正的温情不过寥寥,在这不起眼的宁都郊外住店里方才结结实实感受到。
若是父亲没死,云门大劫未曾发生,他又如何不想带着爹,找处安逸僻静的地方,便是捣一辈子药,也好过在这弱肉强食的世上被活剥一层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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